第 32 节 每天都在和总裁互演_魂穿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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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节 每天都在和总裁互演

  我穿进了平民的命完全不值钱的总裁文中心,成了新手村NPC。

  跑也跑不了,鱼也不能摸,每天被迫观赏大型洒狗血现场版。

  量变形成质变,积攒的经验太多,我的地位一跃而上——NPC迎来了官配。

  但官配也是个霸总啊……

  警告,警告……玩家即将要谈一场物理意义上掏心掏肺的恋爱。

  我叫季乔琦,是一名被钉死在奢侈品店的NPC员工。

  工作性质的关系,每天都有无数抓马剧情在我面前上演。

  比如:

  当我给穿着白裙子的女孩推荐商品时,多半会有一个踩着高跟鞋烫着大波浪的女人出现。

  很快,大波浪就自导自演地倒在了地上。

  总裁非得极为巧合地赶在大波浪倒地的时候出场。

  这么简单的事查个监控就行,他们非不查。

  大波浪捂着肚子硬挤出了几滴眼泪。

  「我的孩子不会有事吧?」

  来了,来了,一夜情的怀孕剧情迈着步伐走来了!

  很快就可以听到有人在宴会的楼梯上摔下来但毫发无损,凑巧孩子没了的八卦了。

  这个总裁文交错的世界有各种类型的人物,他们的共同点是——抓马。

  你问我为什么不辞职?

  唉,早试过了,辞不了。

  这个世界里,我就是NPC,你见过NPC还能挑地方待的吗?

  今天,是带球跑的剧情。

  我照常看戏,耳边却突然出现一个声音:【30秒后,会有一个叫顾昊天的总裁来找你,你会和他纠缠一辈子。】

  顾昊天,一听就是霸道总裁的名字。

  NPC是不可能牵扯入剧情的,不知道这人是谁,我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

  他戏谑道:【不相信?】

  这都听得到?

  【30秒快过了。3、2、1。】

  「季乔琦,给你3秒钟的时间考虑,你要不要做我的女人?」

  最后一个「1」刚落下,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站在我面前。

  他昂着头,刀削一般的脸吓得我几乎都要哭出来了:「阁下……是顾昊天?」

  顾昊天邪魅一笑:「女人,你听说过我?不过不要奢求我会爱上你,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

  我心里忙呼唤那个神秘人:【壮士救我!】

  【我可以帮你,还能让你摆脱这份工作。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还在消化这句话的信息,顾昊天那边已经在那边自说自话,啪啪鼓掌了。

  「恭喜你成为我的女人。」

  妈妈呀,我可不想和这个面颊凹陷的人纠缠一辈子,我甚至把心声喊了出来:「壮士,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咔。

  瞬间,时间静止。

  某总裁抬起的巴掌停在半空,泼出去的咖啡停滞,而顾昊天嘴角还保持着上扬30度的邪魅笑容……

  「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付思源。」店里凭空出现一张黑色真皮沙发,一个人气定神闲地靠着,「我是小说世界的幕后管理者。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们管我叫这个次元的神。」

  他举手投足带着仿佛天生的优雅淡定,我是一点没看出他不好意思。

  我就是有点不明白:「你这么牛还用找我帮忙?」

  前一秒还自信稳重的付思源垮起个批脸:「犯错了,被上头罚了。」

  「嗯?」神上还有神啊?拽成这样,我还以为他可以一手遮天呢!

  我心里鄙视了一下:【菜鸡。】

  付思源挑了挑他那乌黑的剑眉,玩味地威胁了一句:「我听见了哦。」

  我和付思源约法三章。

  一、不许再读我的心;二、我也要这个bug一样的技能;三、结束后送我回现实世界。

  付思源被罚去更正一个小说世界。

  原小说就是很老套的霸道总裁配小白花女主。

  有人以书里的恶毒女配为主角,写了一本穿书同人文。

  本来没什么,但同人热度一下盖过了原小说太多太多,导致原本的世界发生严重偏离。

  付思源,将作为书里的总裁男主出场。而我,是他选定的女主。我们要在恶毒女配的干扰下达成HE,才算更正成功。

  我摩拳擦掌,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付思源表示我太年轻,这么简单的好事哪轮得到我?

  甩给我一沓女配的资料。

  这个女配不是蠢钝如猪的恶毒女配。同人之所以能火,是因为她别的角色很不一样。她是真正的恶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杀人放火在所不惜的那种。

  最要命的是,她的所作所为不受那个世界的法律所控。

  胳膊都起鸡皮疙瘩了。

  没人比我更清楚,总裁文里的法律观念有多弱,死个人跟切大头菜似的。

  「别怕,」付思源「亲切」地笑笑,「死了也就是回来当店员,永远回不到现实世界,天天脚趾抠地板而已。」

  我愿称之为,安慰鬼才!

  我叫季乔琦,这是我来到《总裁轻点宠》(如有同名,纯属巧合)的第3天。

  短短3天,我已经过了几十章剧情,成功当上了总裁的贴身秘书。

  接近付思源后,剧情一下变难了很多。

  因为他要接二连三地刁难我,我还要一一配合。

  「去给我倒杯咖啡。」

  我冲好咖啡递给他。

  付思源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就十分敬业地还原了原著,像书里写的那样,「目光阴沉」地把杯子扔了出去。

  大片咖啡渍弄脏了我的白色衬衫。

  「这么烫,你想害死我吗?」

  「总裁,我不是故意的。」

  付思源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近我,修长的手指色气地支了下鼻梁的眼镜,很骚包地把我钩到怀里。

  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被打湿后紧贴着肌肤的衣服:「你这个女人敢勾引我?」

  「总裁,我没有。」我挡住他要亲下来的脸,「我也是有尊严的!」

  说完这句话,我们两个演员马上分开。

  对着他的脑壳我就是一个爆扣。

  「你不会把咖啡弄凉再泼,妈呀我觉得我那块肉都要熟了。」

  他的神力还在,只是不能使用在剧情上,在咖啡泼出去的一瞬间降低温度还是可以的。

  「我没想到这点。」付思源狗腿地给我捶肩,拍马屁道,「你真聪明,下次有什么咱们可以提前沟通一下。」

  我们的日常,就是亲身演绎这些曾经让我脚趾抠地的剧情。

  换下脏衣服,我就趴在办公桌上摸鱼睡觉,过上了我在现实世界梦寐以求的生活。

  【垃圾,什么都不会。】

  【这样的人,还能当总裁秘书?】

  他们的心声传入我耳中。

  没办法,总裁文的白花女主都这样,根本没有工作能力,叫她工作也是帮倒忙。

  还是趁早躺平,少添麻烦为妙。

  下了班,付思源塞给我一包现金。

  今天晚上的剧情是女主那无能狂怒的男朋友发现了女主身上的烫伤,以为她在外勾引别的男人,把她赶了出去。

  为了应对手机被抢走等突发情况,付思源给我准备了一堆现金。用了个其貌不扬的袋子装着,不容易引人注意。

  「我就在你家楼下,有什么意外你就喊我。」

  我给他回忆:「不行。这时候明确说了咱们没碰面,第2天你才找到我的。」

  「你晚上10点被赶出去,要是一切正常,前一分钟我就会走人,不耽误事儿。」付思源不容置疑道。

  我思考了下:「也行。」

  21:30,很快就要成为我前男友的人开始和我吵架。

  「你说什么呢?你不相信我?」

  「季乔琦,你不过有点姿色,你以为付氏的总裁真能看上你?」

  「既然你不相信我,我们分手吧。」

  「要滚也是你滚,你这个荡妇!」

  21:58,我被这个人赶出去。拿上藏在一楼的钱袋,听到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后,我探头探脑地走了出去。

  正好晚上22:00。

  这么多钱,我激动地打算血拼一场。可出了门才发现,店都关门了。

  对啊,都回家睡觉去了。

  我故作忧伤,45度望天,很想抓个人来感慨一番:现在的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不能找酒店落脚,因为我得「孤独惆怅地在外游荡一天」,等付思源找到我时,「热泪盈眶地投入他怀抱,两个人共赴爱河」。

  无语完,我开始敬业地为剧情细节着想。

  怕哭不出来,我还去买了瓶眼药水。

  最后,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我啃着饭团打游戏,准备就在这待一宿。

  【这么晚了还有人不回去?】

  我以为是营业员,抬头才发现我旁边坐着个长发及腰,身穿黑色吊带裙的美女。我看向她的一瞬间她也望着我。

  「你好,这么晚还在这啊,要不要一起打把游戏?」我表面平静地打招呼,心里直呼哇塞。

  黑长直赛高啊!这巴掌大的小脸,白嫩的皮肤……啧啧啧,红唇好适合她。

  女主不愧是女主,能一路勾搭好看的人,哪次看到温柔多金的男二,要不把付思源甩了算了。

  她勾唇:「我不喜欢打游戏。」

  美女对我笑了,我没忍住,差点要流口水。

  「姐姐,你头发要是扎起来一定很好看。」我用星星眼看她。

  「我也不喜欢扎头发。」她平静无波的眸子在黑发掩映下别有风味。

  【这人话真多,不过挺有意思的。】

  她不嫌我烦,我就继续搭话。

  「有个性!」只要长得好,我硬夸的本事是很强的,「我觉得你烫个法式蛋卷或者羊毛卷肯定也好看。啊啊啊,我一直想烫,但是不行。」

  付思源不让我换发型,他怕一点点小细节就引起蝴蝶效应。

  美女歪着头打量我:「季乔琦,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和书里很不一样。你也觉醒了自我意识吗?」

  犹如当头棒喝,我懵了。但她此刻什么都没想,心里只一遍遍念我的名字,我听不到任何她心中的声音。

  我根本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姐姐你说啥呢?」

  只能装傻。

  「我不会弄错。」她微微站起来,涂了黑色指甲油的手指紧紧扣住我的脸,艳红的唇一直在笑,「蛮漂亮的,也算配做我的对手。」

  她一点也没打算隐瞒,漆黑的瞳仁盯得我发怵,说:「我是连筱。」

  她说「我是」,而不是「我叫」。

  她笃定我知道她是谁。

  那个付思源再三让我小心的恶毒女配——连筱。

  我怂得手都抖了,生怕她从那件黑色衣服里掏出一把刀捅我。但连筱只是细细地看了我一会,走时拍了拍我的肩膀。

  「怕什么?现在剧情还没开始呢。」

  长发落到我肩上,她在我耳边一字一顿地说:「我、们、来、日、方、长。」

  连筱走后,我带着一身鸡皮疙瘩,要死要活地和警察局的民警说我想在这待一晚。

  道路千万条,保命第一条。

  我一整晚都不敢睡,付思源来时我顶着青色的眼圈蜷在警察局的座椅上。

  我后怕地说:「我碰到连筱了。」

  付思源思索后否定:「她不可能这么早出现。」

  「除了穿书,她可能已经有了自我意识。」

  我把昨天晚上我和连筱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她当时问我是不是也觉醒了自我意识。说明她已经不止是穿书这么简单。

  「她还马上知道了你是女主?」付思源眉头紧锁。

  为什么呢?我一遍遍捋昨天的初遇,我没有丝毫表露身份的举动啊。

  我们俩异口同声:「系统!」

  穿书文里最常见的外挂——系统。玄幻程度,和修仙有得一拼。

  连筱杀的第一个人,是她的继父。

  她母亲是一个美貌而脑袋空空的女人,以跳艳舞为生,很快认识了一个沉浸于灯红酒绿的男人。

  那个男人并不值得托付终身,她母亲大着肚子时遭受了他暴戾的殴打,生下一个瘦弱的早产儿。

  那个早产儿随了母亲姓连,叫连筱。

  母亲回舞厅工作后,连筱告诉她,不要再把男人带回家。

  连筱不清楚,是不是暧昧的灯光容易使人头脑发昏。她母亲很快再婚,又是一个在舞厅认识的对象。

  继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连筱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像一匹藏在黑暗里的狼。

  一次酗酒后,母亲和他发了脾气。继父露出真面目,操起酒瓶子狠狠砸在了母亲头上。

  飞溅的碎屑划破了连筱的左脸。

  她颤颤巍巍地去了厨房,失去焦点的眼睛空洞地落在闪着银光的刀具上。

  在看到他一拳落下,母亲头上流出血后,连筱抬起了手……

  鲜血汩汩流出,初时发抖的手早已平稳。

  结束了。她笑起来。

  妈,我送你去医院。连筱很平静地说。

  母亲恐惧于她眼睛里亮得吓人的光,用尽力气把她推到地上,扑在那个男人身上,哭了。

  他们流的血混在一起,连筱突然吃吃地笑起来,她说,这颜色真好看,像不像你们经常喝的酒?

  洗干净血迹,连筱离开了这间房子。她带走了那把刀,她纯黑的外套隐藏了一切痕迹。她想:她会爱上黑色的。

  酒吧揽客的女人扭着身子招手,连筱光着脚走在街上。不知名的曲子缓缓流淌:

  (欢迎陷入我的黑暗)

  (我已经很久没有走出去了)

  (黑云笼罩阳光也无法透出)

  (一个微笑也不放过)

  (连同其他美好一起摧毁)

  我连夜看了一遍那篇同人,确定了书中的连筱只是有着原作记忆的一个穿书人。

  付思源则熬了个大夜,做了份连筱的人物关系图谱,外带死在她手下的人物名单。

  「按情节顺序,下一个,是盛天集团的黄总。」付思源抬了下眼镜,指着黄钦的名字。

  这人是连筱踏入上流社会的第一块踏板。

  「我们要去盯着他吗?」

  「没必要。远离那个女配就好了。」付思源不甚在乎,「我们只要保证男女主的感情线无误就好。归根到底,这本书也就是个小言,不用那么紧张。」

  付思源一个响指,房间的灯都熄灭了。

  稍微安心了点儿,我打了个哈欠:「也是,反正时间还久,慢慢来。」

  「倒也未必,你多长点儿心。」付思源泼了盆冷水。

  话是这么说,但他明明还有心情抱着笔记本看电影。

  安慰一句,再说得严重些以激励下属。付思源总裁没当多久,资本主义这套压榨员工的本事学得很不错嘛……

  穿越了还得体会社畜的艰辛,我才躺下,就睡不着了。

  付思源缠着我的头发在手上玩:「乔琦,你是不是得矜持点儿?」

  一转头,我才发现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相距不到10厘米。

  「你怎么在我房间?」我登时坐起来。

  「啧……」付思源笑,「这套房子姓付,你说主卧是你房间?」

  「不管,你出去!」

  我承认我是在撒泼,没想到付思源当真抱着枕头,解开松松垮垮的领带后出了房门。

  「叩叩」,两下敲门声。

  「乔琦,怕就喊我。我随时提供陪床服务,不收你钱。」

  我隔着门对他比中指,在心里骂他傻逼。

  简单的嘴臭,极致的舒爽。

  房间的灯猝然一亮,门依然关着,付思源却闪身靠在床前,牢牢地盯着我翘起的中指。

  幽怨道:「神感受到有人对神不敬了。」

  身为秘书,迎接付思源的青梅竹马回国也是我职责的一部分。

  资料显示,她是付思源众多青梅中的第25号,林叶子。

  「林小姐好。」

  我伸出的手被无视了。林叶子「哼」了一声扭过上半身:「思源居然没亲自来接我。」

  「我是付总的秘书,林小姐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告给付总。」

  「你就是那个狐狸精?」

  鄙人不才,剧情赶得飞快,付思源已经开始尝试把我介绍给他的圈子。

  人送外号——狐狸精。

  长得好看才能叫狐狸精,我还不算讨厌这叫法。我谦卑地笑笑,不知哪里刺痛了林叶子,头都没抬起来就看到她手一扬。

  随即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林叶子睨了我一眼:【庸脂俗粉,长得也不过如此。】

  对于没脑型恶毒女配,我想了想,计上心头。

  「啊。」我捂着脸,做作地倒在地上,「林小姐,请你尊重我。」

  白花女主的女主效应果然名不虚传,偌大一个机场,我们俩周围没一会儿就出现了一大圈驻足的人,纷纷为我抱不平。

  「你……你!」

  果然无脑,林叶子「你」了半天啥也说不出,又抬手要给我一巴掌。

  她刚刚是偷袭成功,现在我算好时间要躲,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在我躲之前,人群中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我身前。

  他扣住了林叶子的手:「叶子,你在干什么?」

  林叶子心虚地低下头:「哥。」

  哥?我白莲的表情都还没收好,就看到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对我伸出手:「没事吧,季小姐?」

  我悻悻地躲开了他的手。

  飞速赶剧情的副作用又出现了,又一个人物提前出场。

  林风和他妹妹林叶子,两个蹦跶了最久的配角。

  一个爱我,一个爱付思源,一个深情男二,一个无脑女配。

  经典配置。

  「季小姐,脚受伤了吗?」

  「没有……啊!」骤然升起的高度让我轻呼出声。

  说话就说话,他干嘛抱我啊?

  「失礼了。我妹妹这么没礼貌,我很抱歉。我送你去医院,替她赔罪。」

  「哥!你别被这个女人骗了!」

  林叶子的声音被遥遥甩下,林风颇有风度地给我系好安全带,将外套脱下来给我盖腿。

  顺着他的目光看,我的膝盖紫了。

  他抱歉地对我叹气,我尴尬笑笑,总不能说这是我自己摔的。

  为了躲他的眼神,我偏过头看窗外。

  停了车,我在林风的眼里看到一句话:有意思的女人,我喜欢。

  配角们,爱上女主,是不需要理由的。

  果然,我听到他暗自琢磨:【待会问问她是不是单身好了。】

  一点轻伤,林风硬是给我上了药。

  「叶子比较任性,做事冲动,但她人不坏的。我这个哥哥替她道歉。」林风风度翩翩道,面上不显山不露水。

  我敬佩他的表情管理,因为此刻我脑中充斥着他的心声——

  【什么时候问问她呢?要不现在就表白吧?

  【对,马上表白!】

  我内心一片凌乱,决定先发制人:「林先生,你应该听过我的一些事。」

  我暗示着我和付思源的关系。他一见面就知道我是谁,不可能没听过那些传言。

  「听过一些。我不会那样看你,传闻并不可信。」

  无风不起浪,有时候还是得相信一下的。

  我直接道:「关于我是付总女朋友……」

  「我知道,也是谣传。」他打断得飞快。

  正苦于他过分的体贴,走廊拐角突然传出耳熟的声音:「不是谣传,是事实。」

  付思源眼尾上挑,我仿佛能听到他欠揍上扬的腔调:新世界的卡密来拯救你了。

  他大步跨向前,把我拢到身后:「多谢林总送乔琦来医院。现在可以把她还给我了吗?」

  一到车上,他脸色一拉。

  「他明显对你有企图,你干嘛还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我扶额:「我哪有含情脉脉?」

  付思源扯松领带,霸道总裁上身:「以后不许单独见他。」

  「这是剧情安排,我也没办法。」付思源神情渐渐哀怨,我难免要多想,「你怕我移情别恋?」

  「开玩笑……你又不瞎。」

  我呵呵地尬笑两声,「自恋」两个字就在嘴边,可一偏头看到付思源那张脸,又咽了下去。

  与其说是自恋,不如说是自我认知清晰。

  「付思源,你不会喜欢我吧?」

  我夸张的语气立马迎来他的不屑。

  「你想得美。」

  我点点头,也不和他争:「那我找林风好了,和男二来一场虐恋情深,想想就带劲。」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我们是搭档,彼此平等,只要好好在走剧情,就算做点儿别的什么,那也轮不到他管啊。

  付思源清俊的眉眼都扭曲了:「你怎么能脚踏两只船呢?」

  我看得十分舒心,假装思考了一会:「我想他应该是不会介意的。我们3个人,就是最奇怪的命运共同体。」

  「你开玩笑吧?」

  「怎么会?」「我诧异,「我看一部剧换一个老公的事你不是知道的吗,这种不负责任坐拥美男的事我已经肖想很久了。」

  顾虑到付总的名声,付思源投降。他可不想跟一个和别人纠缠不休的女人恋爱结婚,十足的舔狗。

  我虽然说不过他,好在我脸皮很厚,偶尔也能让付思源吃一回瘪。

  「我错了,你要我怎么做。」

  我招手,示意付思源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大串话。

  为了安抚我,付思源下了车,逮着大街上的行人就大喊:「我喜欢季乔琦!」

  说着表白的话,但脸色铁黑,满眼的不情愿。

  我开着车慢慢跟在付思源身后,笑得肚子都痛了才准他回来。

  保证道:「放心吧,决不红杏出墙。」

  付父付母得知林叶子回国后,更加不同意我和付思源在一起了。

  还托付家的管家私下联系我。

  「季小姐,离开少爷。」

  除了见面第一句,管家再也不和我说一句话。我每多说一句话,管家就在桌上丢一张一百万的支票。

  可惜,管家没有想到我废话这么多。

  提前写好的支票已经不够了。管家高高在上的表情崩了一瞬,为了维持不屑,他不得不掏出笔来现写。

  有点词穷了,我搜寻着我文化库里的诗句来背诵,以形容我和付思源的爱情,如愿看到那堆支票越来越多。

  「我和他在一起不是为了钱。」

  终于,我念出最后的台词。

  「我很遗憾。」管家虽然这么说,但起身的速度贼快,薅走支票的动作一气呵成,我只从他的背影看到两个字:解脱。

  「你们家的人真小气,最后居然把钱拿回去了。」晚上我和付思源说了管家来找我的事。

  正在熟悉总裁业余的付思源大手一挥:「说句好听的,他本来给你多少,我给你双倍。」

  社畜雷达一下就启动了:「祝老板生8个儿子!」

  傍大款真好啊,我喜笑颜开。

  经历过一段拆散剧情,接下来就得抓紧时间走感情戏。

  以至于我不得不在周末加班。

  这场戏,付思源会先斩后奏,在宴会间宣布我是他的女友兼未婚妻,基本奠定了付家少奶奶的地位,是男女主感情线的重大转折。

  一阵喧闹裹挟着一身珠光宝气的人们,还没进场,我的眼睛就不行了。

  我深吸一口气,脚踩着红毯,挽着付思源踏入晚宴会厅。

  「别紧张,交给我就好。嗯?」

  付思源眉眼都带着柔软的笑意,俯在我耳边轻声说。

  这个角度,他安排的记者可以完美地拍下他不经意间对我流露的爱意。

  不出所料,付思源一进门就被盛装打扮的林叶子花蝴蝶似的缠在身侧。

  按照计划,他负责吸引一众配角的火力,而我需要躲过烂俗桥段,保证礼服的干净,只等觥筹交错后,他在发言环节介绍我。

  偌大的会厅,依旧是华丽灯光充斥下各式心思不一的交谈。

  人群之中,却有一道目光锁链般紧盯着我的后背。

  被锁定的窥视感,像是打我踏入就伴随着。

  我疑惑地回了头,那人见我看过来,端着酒杯,步步生莲而来。

  纯黑长礼服衬得连筱皮肤病态般地白,她噙着笑看我,表面上是漫不经心,但视线像毒蛇攀附,蜿蜒地吐着信子。

  「邀请函中,应该没有你的名字。」我警觉地站起来。

  「黄钦的女伴。」连筱打量的视线不停,忽然露出森白的牙一笑,「你知道他是谁的,对吧?」

  潜台词: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对吧?

  「怕我?这里这么多人,怕什么?」

  轻巧的话落下,连筱拦住我的去路。

  同时,一把不知她怎么带在身上的尖刀对准了我的后腰。

  她举起酒杯,红色的液体从我的发顶滴至脸颊,溜过锁骨。

  「噢……小姐,我带你去换身衣服。」连筱故作抱歉,合理逃开零星投来的目光。

  她扣紧我的手腕,拉开换衣间帘子的一霎,发狠地把我往里推。

  我脚下不稳,本应撞上换衣间的墙壁,却诡异地陷入一个柔软的大沙发。

  连筱放松地歪着头,笑靥如花:「现在可以开始害怕了。」

  一间三居室,我环顾四周,我们身处客厅中。复古老式的装潢,浓烈的色彩碰撞,几幅夸张的欧美海报……

  这里根本不可能是晚宴会厅!

  房子的主人,扔了刀子,展开的笑颜散发出甜腻的气味,像慢慢张开嘴的食人花。

  便利店的匆忙会面,我就应该知道的。连筱能那么轻易确认我的身份,甚至像是故意和我碰面……

  她绝不可能没有别的帮手。

  「系统给你的能力,需要什么代价?」

  连筱恶趣味地拿长指甲划我脖子,咯咯地笑:「小羊羔不怕了?真不好玩。」

  【刚烫的头发,她觉得好看吗?】

  我猛然抬眼,连筱嘴唇紧闭,没说一句话。

  刚刚那是……她心里的声音?

  红唇浓郁依旧。头发却不再是初次见面的黑长直,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魅惑慵懒的卷发。

  连筱心里想的全是无关紧要的事。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不加掩饰的躁郁。

  我刚要开口谈条件,连筱手里的手机响了。

  她瘫在沙发上,接通了电话。

  「身体不舒服,就走了。」她玩着指甲,敷衍道,「你别来找我。不说了,不舒服。」

  【贱男人,真让人恶心。】她好看的眉皱作一团,瞥了眼平坦的小腹。

  书里提过,连筱傍上黄钦后,黄钦对她有亏欠,对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样,这也是连筱的要求都能被满足的原因。

  年近50的商人,已婚,妻子是门当户对的女人,处处透着精明的算计。

  却为了一个年轻女人……

  一个猜测浮现在我心中,或许,那隐晦的未被写明的亏欠,是一个差点降临的小生命。

  烂俗的小说,肉体的交易关系,我愈发觉得自己没猜错。毕竟,黄钦至今没有与妻子孕育下一代。

  「连筱。中年男人,肥胖的身躯应该都像是腐朽的烂叶的味道吧?他吻你的时候,是不是臭的呢?」我舔了舔唇,想打破她平静如深海的淡定。

  「想挖苦我?」连筱慵懒依旧。

  但我手腕的麻绳,被她用力收紧,我的皮随之蹭破了。

  她既然不能杀我,那么面对这样一个沉得住气的敌人,我不得不打破她的情绪,撬出更多的信息。

  「用皮肉换的东西值吗,就为了钱?」

  连筱终于变了脸色,跨坐在我身上,刀尖危险地在我脸上徘徊。

  「你们真有意思,男女主能不顾一切追求爱情,我就不能吗?你们做错什么事都没关系,我就不行吗?」

  刻意的误导成功激怒了她,我添了把火:「你说你爱付思源,那你和一个老头子上床也是为了追求爱情吗?」

  「我爱他?」仿佛听到可笑的事,连筱笑得花枝乱颤,「他有什么比得上我,也配我爱他?除了主角与生俱来的光环,他什么都没有!

  「这张嘴真脏,我很不喜欢。不能杀。但是……只留一口气行不行呢?」

  她的刀尖重新停留在我脖子上:【这里不行,会死得很快。】

  【捅哪里呢?可以痛苦但又勉强地活着。】她神色倦倦,【太麻烦了,杀了又怎么样?大不了再重来一次。】

  重来一次?

  我抓住她心声的关键点,她果然有很多我们根本没设想过的能力。

  来不及高兴,我胸口突然传来剧痛。我痛苦地垂眼,锋利的刃刺破前胸,血丝很快渗出,刀刃不断下滑,慢慢贴过肌肤每一寸。

  连筱一顿,将刀对着我的腹部,用了点力气。

  浓稠的血已经流到下腹,疼痛的眩晕一时让我分不清我是不是被开膛破肚了。

  屋子莫名红光大闪,连筱翻身钳住我。

  「谁?」

  话音未落,门「砰」的一声炸起了一团白色烟雾,厚实的木门化为灰烬。与此同时,连筱不受控地身子腾空,被狠狠摔至墙角。

  她拭去血沫,不解只一瞬划过。

  随即是怒火滔天的咒骂:【主角总是轻易可以拥有、支配、颠覆。这世界真是不公平……】

  付思源闪现到沙发前。

  「乔琦!」付思源深色的瞳孔映照着我的狼狈。

  他温热的手覆在我的伤口上,时间倒流一般,所有血迹、伤口,包括痛楚,都通通消失不见。

  「靠,疼死了。」

  他拥着我的力道那么大,手却在轻颤。我有点慌神,得是什么样的惨状,他能失态成这样。

  「付思源,没时间了。」我扭头看了眼墙角,冷意又从尾椎升起,「连……连筱不见了。」

  系统的能力不可能是无限使用的,不然太过开挂。但她居然能在付思源眼皮下消失……

  付思源阖眼,盖住眼底情绪:「我有点太小看这个女配了。」

  晚宴接近尾声,我只来得及草草收拾一下,就被付思源半拖着带上了台。

  「各位,今天是付氏的大日子。我的父母、家人、好友、亲密的合作伙伴,都齐聚一堂,为付氏庆祝。」他看向我,握紧相牵的手,「而今天,也是我个人很重要的一个日子,我想给大家介绍一个人。她是我深爱的女孩,也是我认定的爱人。」

  付父付母气得胸腔大幅起伏,却教养极好地没有发作。

  我半只脚都踏进过鬼门关了,看着台下诸多恨不得将我拆吃入腹的眼神,只觉得亲切。

  和连筱比起来,这里是多么阳间啊。

  晚宴结束后,我们安排好的记者围上来,堵得水泄不通。

  不断闪耀的闪光灯让人眼睛睁不开,付思源按照设定挡着镜头护着我离开。

  远处灯影幢幢,有晚风温柔吹皱衣裙。

  黑漆漆的夜色里,付思源突然郑重其事地望向我,柔情几乎将我吞没。

  我一瞬不瞬地将他看着,迷失前一秒看到他极轻地勾起了嘴角,狭长的眼睛笑意满满,像一朵漂亮的凤尾花。

  我从没觉得付思源长得这么好看,简直犯规。

  「乔琦,可以吻你吗?」

  迷失的我恍恍惚惚又醒转,他开口问我意见?那我怎么回答?多不好意思。

  他嘴角又忍不住上扬:「不好回答就当你同意了。」

  软软的嘴唇贴上来,我想斥责他怎么偷偷读心,被付思源乘隙而入,撬开牙关。

  结束深深的一吻,我靠在他胸膛喘气,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我们商量好的剧本根本没这段。

  悄悄眯开一条缝看他,付思源捂住我眼睛:「别看我,第一次和女孩子表白,你看我我就紧张了。

  「不是以男主的身份,是付思源想和你交往。」

  「那你得答应我几件事。」

  付思源憋住笑,依旧镇定:「你同意了?」

  我摸黑钩住他的小指头:「不准始乱终弃,不许仗着男主的身份和女配调情。还有,我想分手就分手,别纠缠我……」

  「喂喂喂,季乔琦你有点过分了,还没在一起就想分手的事了。」

  「那你答不答应?」

  「那我也有要求。你不许见男配,不许始乱终弃,不许突然不见人。」

  我轻轻蹙眉:「付思源,你觉得你有男主的样子吗?」

  付思源不甘示弱:「甘愿当备胎就叫男主了?你真把自己当备胎无数的滥情女主了?」

  到最后我也没想通,表白怎么又变成吵架了?

  临睡前,叙述完今天一切的我困倦不已。

  不想付思源走,我强撑着眼皮,付思源就拉着我的手等我入睡。

  「给你讲个睡前小故事。」

  「小伙子你年纪轻轻就知道讲故事哄女朋友睡觉,很有前途嘛。」

  付思源闷闷地笑,他盖在我眼皮上的手一颤一颤的,有点无奈:「快点闭眼。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无聊的神,整天在看别人演无聊的戏。有一天,他碰巧认识了一个奢侈品店的小店员。」

  「我猜这个店员一定长得很漂亮吧。」我摸着下巴道。

  付思源迟疑不定:「唔……应该算吧。」

  「什么叫应该?」

  「按我的标准,挺漂亮的。」付思源终于有了求生欲,「漂亮的小店员和他一样每天都在看这些无聊的东西。但是小店员好像不嫌没意思,每次憋笑憋得脸都青了。神就多了一个观察小店员的爱好。

  「小店员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有一个故事还是波及了她。那个傻帽总裁追妻的时候,什么人都不在乎,无辜的小店员在他的故事里被匪徒杀死了。」

  付思源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伤感,我有些不可置信,在我的记忆里,我根本没经历过这些事。

  但稍微一想还是很有可能的。总裁文里一大把男主不仅不尊重人,听不懂人话,道德观还出奇薄弱,他们的故事分分钟就能造成NPC的事故。

  「神违背了规定,他救了小店员。所以他不得不接受惩罚,而且还要去和他最看不起的无聊的人谈恋爱。出发那天,神就在想,如果必须要谈恋爱,他好像只能接受一个人。」

  我撇嘴:「我就说你暗恋我。」

  「是啊,从一开始就不是巧合。」付思源的吻落在我的眉心,「乔琦,你对我很重要。哪怕是任务面前,我希望你能千千万万次,坚定不移地选择保护自己。」

  「你说过的嘛,大不了回去当店员。」我揉揉他的头发,缓和气氛。

  「其实……我比你以为的厉害点。」付思源轻轻舒气,「不管这个世界结果如何,我都会送你回现实世界的。」

  付思源依旧凝重,我寻不到他这份正经的源头,问出我最在意的问题:「回去后,那你呢?」

  付思源没有回答,只说了声晚安。

  这声晚安带着魔力,我的眼皮很重很重,没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2天,一睁眼,是傍晚时分。

  付思源给我打开车门,挽住我的胳膊。

  我们踩在红毯上。

  身上是我熟悉的礼服,他的领带还是我亲自打的,就在……昨天。

  昨天?

  他说:「别紧张,交给我就好。嗯?」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

  而我们,回到了——昨天。

  付思源很快察觉到我的僵硬,低声问我:「怎么了?」

  脚下一顿,生出不进去的念头。逃避显然不是好方法,我只能用最简短的话让付思源相信我。

  「今天的一切,我昨天经历过。」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他知道这几天我都有做噩梦。

  「我们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林叶子。」

  我们已经踏进第一只脚,林叶子款款而来。我按记忆说道:「待会她会邀请你去品酒。」

  「思源,回国后还没来得及见面。我专程带了瓶酒过来,不许不给面子!过来尝尝。」

  林叶子说着,伸手去挽付思源。付思源原本舒展的眉头靠拢,越蹙越紧,他立马钩紧了我的臂弯,侧身避开了林叶子。

  「叶子,我今晚有点事。改天,改天我一定赔罪。」

  付思源拉着我,我们快步穿过整个会场。

  他接受事件的速度很快:「乔琦,昨天发生了什么?」

  「我被连筱带走了,我也不清楚。」

  「连筱?」前半句已足有冲击力,付思源扯着嘴角,似乎在对自己提出疑问,「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

  「或许连筱也被迫回到了这一天?」难道因为我是女主,所以只有我记得发生过的事?

  付思源提出另一个可能:「也可能是连筱主导的。」

  如果按付思源所说,我大胆推测:「假设你说的是对的,连筱没有达到目的,这一天会不会一直重复?」

  一阵沉默……我们像陷入死角。

  她在暗我们在明,被算计是防不胜防。

  「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付思源来回踱步,双手握拳,又松开,看了眼时间,「你记得事情是几点发生的吗?」

  原本举手投足都漫不经心的付思源此刻异常慌乱,我下意识隐瞒了受伤的事:「没做什么,她只是关着我,后来你赶到救了我,我们回来后就走了原剧情。

  「时间我只能估摸个大概,好像出现在我来到会厅的半个小时内。」

  我本想和付思源在安全的地方先躲过这半个小时。

  可才谈到一半,就不断有商业上的合作商来请人,前仆后继,大有不见到人誓不罢休的势头。

  我只能提议还是先回去吧。

  「跟紧我,不会有事。」付思源捏得我的手有点疼,这力道暴露了他的紧张。

  秘书把受邀人员的名单发给了我,我飞快地划过,确定了黄钦的名字。名单上没有连筱,她的确是以黄钦女伴的身份入场的。

  「付总,热恋也不用一直黏在一起吧?」有个人玩笑着向付思源敬了杯酒。

  应对连筱需要保持清醒,付思源食指轻轻一敲酒杯,外人看来那还是杯酒,但已被替换成了白水。

  「让齐总见笑了。」付思源不理会,仍是紧拉着我,客套地对他勾一勾嘴角,一饮而尽。

  几步之外,林风撇下攀谈的人,忽然向我们走来。他定定地看了会我和付思源紧握的手,脸上还是带着得体的笑。

  「季小姐,方便借一步说几句话吗?」

  付思源立刻挡在我面前:「不好意思,不方便。」

  我有点动容,然后拒绝了林风。小伙子啊,姐姐现在真的没心情把帅哥。

  10分钟后,一个虽然衣着精致但不苟言笑的男子走来,他格格不入的样子很快让我注意到。我戳了戳付思源。他揽着我的腰,装作耳语的样子。

  「别紧张,这是我的人。」

  那人微微点头,一板一眼地报告道:「总裁,我们的人已经确认过,黄钦不在。他下午3点离开了公司,回了位于鹿苑的别墅后,再没见到人。」

  时间虽然倒流,但许多事已经和我经历过的不同。

  进门起我就一直留心观察,幸运的是,始终没有看见那身黑色晚礼服。

  现在已远超过连筱带走我的时间。松开付思源的手,我擦了擦手心的汗,有点疲惫地靠在他身上。

  「等晚上回去,我们从长计议,如果到了明天,这一天仍然重复了,你就在我们进门前拦住我。」

  我擦完手后,他又死死挽住我胳膊:「这样舒服一点。」

  「不行不行,我得去趟卫生间。就因为和你在一块,我喝了好多酒。」

  「我都帮你变成水了。」付思源还有心情邀功。

  我白眼:「喝水不用上厕所吗?」

  「我在外面等你。」付思源很谨慎,「有情况马上喊我,我不介意闯女厕所。」

  我马上想起之前付思源丢了脸,当天一晚都没睡一一消除了每个人的那段记忆。

  上完厕所,开隔间的门时,隔壁突然有了抽水声。

  我面前这扇门的旋钮似乎卡死了,打不开。

  「怎么了,我来帮你?」

  隔壁的女孩已经出来了。她穿着酒侍的黑白套装,大红的唇彩,知性却魅惑的卷发。

  她站在我面前,仅一句话,让我如坠冰窖。

  我立马慌张大喊:「付思源!连筱……」

  我甚至没看清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一个眨眼的时间,我又来到了那套的复古三居室。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除了时针指在「8」之外,好像一切都和昨天没什么分别。

  连筱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带着胜利的微笑,装模作样道:「真是可惜。」

  我认命地躺在那张绿色的沙发上,收起表情,拒绝让她品尝我的痛苦。

  至少,现在可以确认,这一切确实因连筱而起。而且她和我一样,完全记得发生的所有事。

  「在看什么?他不会来救你了。你不会以为……我会犯和昨天同样的错误吧?」连筱顺着我的视线,眼波四转,扑哧一笑。

  这里看起来和昨天没有什么不同,但连筱这么说,付思源肯定没法轻易找到我。

  「我应该不具备助你达成目的的能力。」

  连筱语调上扬:「噢,当然。我并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激怒她不会有好下场,我昨天已经得到了失败的教训。

  得反其道而行之。

  我望着她的头发出神,片刻后,露出欣赏的眼神来,笑:「你的头发真好看,很适合你。」

  连筱卷起一缕发丝,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她没有开口,但我听到了她的想法:【听你的建议做的,你当然喜欢。】

  事实上,她也很高兴我能喜欢。

  连筱笑意渐浓,像个好哄的小女孩儿。我很庆幸昨天听到了她的心声,我或许可以试着讨好她。

  我努力回想着昨天这间屋子里的事。

  滴答,滴答……秒针一圈圈在走,在静默中格外引人注目。

  时间停在我记忆中的点。

  黄钦该给她打电话了。

  但过了很久,也没有动静。连筱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视线,她黑色的长指甲在手机点了一下、两下、三下……

  像蛊惑人心的低语。

  「他不会打来了。」

  连筱懒懒地旋身,连上了音箱,音乐响起的一瞬间,她享受地闭上眼,轻晃脑袋,哼着旋律。

  「或者说,他没法打来了。」连筱睁开了眼,漆黑的瞳仁映出我的影子。

  深沉又空灵的歌声,充满矛盾感,像沉到了海底。在连筱那句话落下后,彻底将我淹没。

  人类,妄图和海底的恶魔博弈,只会像水中的泡沫,渐渐消散……

  时间漫长得不像话。

  不只对我,似乎连筱也是难挨的。

  连筱拿起手机看了看,又对着镜子补了妆,像在等待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她捂着肚子,胃不舒服的样子:【饿了。】

  她饿了?

  「你吃晚饭了吗?」

  我一发问,连筱那带着钩子一样的眼睛就试探地望过来。

  意识到我这样问太过突兀,我找补着:「我有点饿了,你想吃东西吗?」

  这个世界无奇不有,我还担心她会不会猜测到我能读心,连筱竟然随意地同意了。

  「会做饭吗?」

  「一点点。」

  连筱没限制我的行动,我在她眼里太过不堪一击。

  我走过去翻找冰箱,能用的食材并不多,我问她:「煮碗面可以吗?」

  她没应声,我扭头,开始专心烧水、洗菜。给杀人犯做饭,光是想想就匪夷所思。但哪怕效果微乎其微,我也得利用读心的便利讨好她。

  一想起昨天濒临死亡,我就一阵心悸。

  她做什么都凭一时兴趣。

  盛好面,我特地将有荷包蛋的那碗端到连筱前面。

  我老实坐在连筱对面,埋头吃面,作出一副饥饿的样子,不然怎么解释刚刚先喊饿的人是我呢?

  她看着我吃,不动筷子。

  「你怕我下毒?」

  「你不敢。」连筱轻蔑地笑了一下,抿去了口红,终于不再看我。

  「你为什么会做饭?」

  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连筱在问我。

  其实我厨艺不怎么样。但小言女主的发言就该这样:「不是说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吗?」

  「我妈也说过这句话。」连筱停了筷子,摆弄起指甲来,「你们活着就是为了男人吗?愚蠢……」

  语毕,连筱较长的尾指指甲猛地断裂。她像是才回过神,蓦地去了厨房,把一碗没动过几口的面尽数倒了。

  我还不清楚这么平常的一句话怎么就激怒了她,「咔嚓——」,厨房一声巨响,连筱泄愤似的将瓷碗狠狠掷碎在地。

  喜怒无常。

  连筱不再看我一眼,持着手机,眼里划过一丝暴戾。

  我顿时不敢动了。

  她像一只沉睡的怪兽,给人可以接近的错觉,但她随时会张开猩红的眼睛,猛然苏醒。

  「呵。」连筱慢慢站起来,将头发挽到耳后,「小可怜,你可以回去了。」

  扬着的手机一闪而过,我没看清,但一定和付思源有关。

  连筱关了房门,几分钟后,她穿着另一套黑色礼服,对镜梳妆。

  故意道:「我没告诉你吗?今晚过后,我会是付思源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本来是你。」她愉快道,「但我要完成任务。真是……对不起呀。」

  连筱恶劣地笑起来,故意和盘托出。

  她就是想看我失落、不甘,甚至愤怒的样子。

  我淡淡地应了一句,没什么表情。

  连筱在戴珍珠耳坠,不满意我的反应:「你不喜欢他吗?」

  「你是为了任务,为什么我不能是?」

  莫名其妙地,这句话取悦了她。

  连筱犀利的眼神又渐渐恢复成深不见底的暗涌。

  「真是可惜了……」连筱黑色的指甲扣住我下巴,我一动不敢动,她却只是拿起刚用过的口红给我描摹了一下嘴唇,「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但却得放你走了。」

  门打开的一瞬间,房子周围突然显现了一层介于透明和白色的黏稠介质。随着门的开启,出现一个漏洞,但连筱一合上门,黏稠的物质又迅速涌来包裹住了房子。

  就是这个东西,让付思源没能找到我。

  时钟的指针指在晚上09:09,该是付思源登台发言的时间了。

  我闭上眼,好像能看到那个场景似的。

  权宜之计而已,我在难过什么呢?

  可昨夜的晚风和那个吻,裹着刻骨铭心的温度提醒我,我真真实实地丢失了些什么。

  ——「不是以男主的身份,是付思源想和你交往。」

  ——「乔琦,我可以吻你吗?」

  「乔琦。」

  脑海中付思源的声音和这声呼唤重合。

  我睁开眼,亮堂华丽的宴会灯光打在会厅内,我站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仿佛从未离开过。

  我已经回来了?

  付思源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刚一出声,要朝我走来,十几个人将他团团围住,寸步难行。

  「恭喜付总,郎才女貌。」

  「付总,改日一定要给我送上一份请帖啊。」

  「我今天失礼了,礼都没备一份给二位,我赔罪!我请付总吃饭。」他端着高脚杯,声音低了点,「顺便聊一下城西的那块地……」

  几个小时前,不少在揶揄我和付思源的人此刻正在无缝衔接地觍着脸刷存在。

  我伤感的心情被这魔幻又抓马的总裁文世界一扫而空,就差抓把瓜子现嗑了。

  「对不起,这也是任务。」

  本该被围在中间的女主人公不知不觉间出现在了我旁边。

  连筱箍住我的手腕,强迫我来到了昨天偏僻的一角,很快地端起一杯红酒,高高抬起,淋在我的头上。

  「别怕,我最信守承诺。一杯酒换人身自由,很值。不是吗?」连筱贴着我的耳朵说道。

  空气停滞了一般,周围的人几乎都看着我。

  这感觉真奇妙,旁观的NPC当久了,我以为我能刀枪不入,但真真切切经历了,才能感受到被羞辱的难堪有多让人无地自容。

  酒水草草划过我的额头,不少沁入我的眼睛、嘴巴。我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带着酸涩的酒味。

  「你干什么?」一个女人的怒斥打破了凝滞。

  连筱不紧不慢,浑不在乎道:「这似乎和林小姐没有关系。」

  那人继续输出:「这么没家教的人是怎么进来的?咦?这不是付总的未婚妻连小姐吗?」

  我扭头,还没看到说话的林叶子的表情,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西装披在我身上,挡住了刺眼的红酒渍。

  「叶子,你有手帕吗?」林风低声说,「季小姐,先处理一下吧。」

  林风要带我出去,我踮脚张望付思源的方向,围着他的人只多不少。唉,还得等多久啊。

  「叶子!」

  「哥,我知道了。」林风开了口,林叶子只好不情愿道,「跟我来。」

  「林风,谢谢你。」我心里一股暖意,诚恳道谢。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和他牵扯过多不好,低着头跟上了林叶子。

  作为实打实在总裁文世界生活过二十几年的正牌名门小姐,林叶子应对撕逼、陷害等等的手段都很成熟。

  光带过来的礼服,她就准备了3个颜色。

  出席宴会,随行的有两个医生,保镖数个,甚至还有一位道士……

  我挑完衣服,林叶子习惯性嘲讽:「你看衣服的眼光和看男人的眼光一样差嘛。」

  我默了默:「这不是你带过来的衣服吗?」

  与其说针对我,她好像在会厅时就一直看付思源各种不爽了。

  林叶子瞪我:「哼。」

  别扭了。

  我瞬间理解。

  不久前付思源还和我你侬我侬,非我不可,下一秒就拉着个没见过的女人跑大伙面前宣布她是他未婚妻。

  每个小迷妹都会幻灭的。

  林风坚持要送我回去,但剧情线都偏了,我怕又出幺蛾子付思源得宰了我,再三拒绝他。

  更重要的是,面对林风这样不可能的人,拒绝才是对他最大的善意。

  「乔琦,你刚才去哪了?」付思源胸膛起伏,克制着喘息声。

  他找我应该有一会儿了。

  「你怎么脱身的?」我用余光找那群人。

  好家伙,刚刚那情景,堪比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啊。

  「我又不是真的总裁,管他呢。该破产破产。」

  他眼里的着急一下就把我的委屈点着了。

  「我被人泼酒了。」

  衣服虽然换了,但头发残存的狼狈还能显示我的遭遇。

  付思源单手把我抱到怀里,一下下揉我的头发:「怪我,都是我疏忽……」

  才宣布完未婚妻,就当着她的面抱别的女人。在别人看来,付思源就是这么干的。

  除了走剧情,付思源大多时候都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做什么。

  我自认远达不到他的境界,刚想推开他,一仰头又复杂地停手了。

  付思源流露的温柔和脆弱,一点也不像他平时不可一世的样子。我转而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反正人家眼里我肯定就是小三,抱就抱一会吧。

  我们提前离场时,连筱也踩着高跟鞋过来了。

  她似乎想和我说话,付思源率先截住话头。

  「连筱,下次见。」

  这样礼貌又危险的语气,我从未在付思源口中听到过。

  微凉的夜风夹杂些许寒意,我和付思源一前一后走在空旷寂静的路上。

  付思源提前打发走了那群娱记,除了没有劈啪作响的快门声,还是和昨晚一样的星空和晚风,头顶星光熠熠,身边是缱绻的风。

  好像没什么变化。

  我偏头偷偷看付思源,他不是神吗,怎么一点额外buff都没有。就不能突然痛苦跪地,抱着头嚎「乔琦,我想起来了,你是我女朋友」?

  扼腕长叹:我那尚不为人知就夭折的爱情啊……

  回程途中,付思源面色凝重的模样让我几次欲言又止,一不留神在车上睡了过去。

  一睁眼,只见他静静看向车窗外,半张脸隐匿在昏暗中。

  「付思源,这件事是不是很严重?」我顿时愧疚起来。我来到这本书,是不是帮倒忙了?

  虽然一再缩减支线,但订婚和结婚是我们说好必须得走的剧情。

  可现在都被我走成原配变小三的路了。

  「醒了?」

  「嗯……」

  「别想那么多,我能解决。」

  付思源不想多谈,没怎么看我,径直下了车。

  可等我洗完澡,客厅里还亮着一盏小夜灯,付思源居然还没睡?

  他明明就很在意!

  「付思源,有什么事你不能说出来吗?」我宁愿他骂我一顿,「我们是搭档,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是我们可以商量怎么弥补,你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付思源纳闷地回头:「我没有怪你。」

  他还不承认,我上前摁住他肩膀:「你要说什么就说!」

  「真的要说?」付思源莫名其妙地,不好意思地捂着眼睛笑了,他说,「那你不许生气。」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有什么好生气?

  他说:「乔琦,我怪的是我自己。」

  「付思源……」

  付思源打断了我:「先让我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好像鼓起了很大勇气,「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我是认真的,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季乔琦,我们真的在一起吧。」

  「哈?」我凑前观察他的表情,这两件事有什么因果关系?

  一秒钟后我突然意识到——

  「你、你你、你刚刚是在告白吗?」

  「比起千方百计走剧情,真……真正在一起,或许更好吧。」付思源结结巴巴地说。

  原来他面无表情地沉默大半天,是在想这事儿,我还以为他在酝酿怎么骂我。

  见我好一会儿没吱声,付思源突然弹坐起来:「也不只是为了剧情。」他抓过我的手,放在他左胸口,心脏规律地一下下跳动,付思源小心翼翼道,「他蛮喜欢你的。」

  我顺着力道扑到他身上去:「行,答应你了。」

  付思源的手搭在我背上,有点惊讶:「同意了?」

  「你很失望?」

  「呼……」付思源优雅地斜靠在沙发上,整个人又重新松懈下来,「我以为你会打死我。」

  话是这么说,我看他倒是一点儿不害怕,又恢复成平时端着的欠揍样子。

  「因为你昨天也和我告白了,我目前对你和你的表现很满意。」

  我拍了拍付思源的头,开始肆无忌惮地薅他头发,我很早就想这么干了。

  「我还说什么了?」

  付思源一下紧张起来,我得意地吊着他,只说他说的话可太多了。

  过了一会,我才高深莫测地开口:「你怕我抛弃你,说虽然我们还没结婚,但是愿意把所有财产转到我的名下,以表诚意。」

  付思源:「……」

  我胡诌得有这么明显吗?

  「做梦去吧你。」付思源把我拎起来。一眨眼,我就进了卧室,他把我扔到床上,勾勾手指,被子就盖到了我身上。

  走前,付思源想到什么似的笑了一下:「享受一下权利。」他弯腰亲了下我的额头,拖长腔调,「晚安,女朋友——」

  付思源走后,我整个人裹到被子里,激动得在床上滚来滚去。

  白天,付思源的一对黑眼圈在日头下愈发明显。我暗自嘲笑他:小样儿,装得镇定,还不是激动得没睡好。

  一到公司,铺天盖地的内心八卦几乎将我淹没。

  10条心声有8条是在谴责我知三当三,还有两条,是在等着看我被付思源抛弃后的笑话。

  读心是付思源的主动技能,但我太菜了,要求这项外挂后,却不能按心意屏蔽。听了一上午后,我已经被迫习惯,心如止水。

  冲了咖啡准备等午休时,一个声音冲破了寂静的办公室。

  林叶子抱着胸,高高在上地说:「季乔琦,下班了吧?我有点话要和你说,出去一下。」

  其他人只能暗戳戳想,但这位大小姐,我毫不怀疑她能当众吼出来。

  虽然只有一层窗户纸,有一说一,捅不捅破还是很大区别的。

  我还得在公司刷副本的。

  于是我挤起一个讨好的笑:「好的,林小姐。」

  离12:00还有半个小时,但林叶子一点儿也不在乎。她敲了敲付思源的门,连门都懒得进去,摆着厌世脸,语速飞快:「付思源,我找你秘书有点事,你别算人家早退。」

  嗓门不小,几个路过的员工内心直呼修罗场。

  林叶子饭点卡得很死,必须在12:00前吃午饭,我们见面的地方选在了一家餐厅。

  她熟练地点了餐,还耐心地给我推荐,我一时以为她真就是来吃个饭的。

  「时间不多,这家店上菜很快。」就在我以为她要打点边边角角,阴阳怪气时,林叶子双手一叉,几乎是命令的口吻:「你和我哥在一起吧。」

  可能我的表情太过惊悚,林叶子皱了皱眉:「我又不是法西斯,我只是说,你应该考虑考虑他。」

  我战战兢兢地想插一句我和付思源的事。

  「你还喜欢付思源?」

  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我连点头都莫名觉得有点可耻。

  林叶子气愤拍桌:「一个放任别的女人泼你红酒的男人,你都要?」她真的有点无脑,毫不顾忌别人的视线,大喊大叫,「都有未婚妻了!形婚都轮不到你!」

  越来越多的人放轻动作,偷偷瞄过来。

  林叶子浑然不觉:「我哥有什么比不上他?」

  这一声大喊后,关系的复杂性又以次方的速度上涨,我们顺利集齐了全餐厅人的异样注视。

  那些看过的恶毒女配社死现场的记忆也齐齐复活,开始攻击我脆弱的心灵。

  「要脸有脸,要钱有钱,还比付思源体贴温柔,季乔琦你说你有什么不满意?」林叶子还在输出。

  别!别喊我名字,我真的会麻……

  「林小姐,你应该不怎么喜欢我吧,我要真和你哥在一起了,你就后悔莫及了。」我提醒她。

  林叶子「哼」了一声,扭头小声说:「也没那么讨厌。」

  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要走了!」脸颊现出可疑的红晕,林叶子甩下个东西,「他下周生日,你必须得来!」

  我都没来得及细看邀请函,林叶子已经扬长而去,一句话的空档都没留给我。

  对着上菜的服务生,我推开了碗筷,搓搓手道:「不好意思,全帮我打包吧。麻烦了。」

  带着白嫖的一顿饭,我脚下生风,踩着12:00的尾巴回到了公司,动作飞快地把一堆打包盒放在付思源面前。

  「总裁,请用。」

  付思源两指间夹着笔,假装看文件,不理我。

  他生气了。

  我从包里拿出林风的生日邀请函,以表忠心:「瞧瞧,身为女友的自觉。」我把邀请函塞到他手上,夸张道,「给你,我不去。我以未来的富婆的名义起誓,绝不搞暧昧。」

  渐渐控制不住的嘴角出卖了他,付思源终于说话了。

  「别乱跑,很危险。」

  但开口还是教训。

  「没办法,林叶子找我欸。」我诉苦,「要是不顺着那个大小姐,她得全世界嚷嚷我是个三儿。」

  付思源皱眉:「你不是小三。」

  这么较真干嘛,我嘟囔着:「我当然知道,可是别人不知道。」

  「我还得带你见父母。昨晚我先去改了付家人的记忆,但工作量太大,还没涉及到公司员工和其他人。而且速度太快说不定会引连筱怀疑,得慢慢来。」

  原来黑眼圈是在加班,我还以为他是在想我才没睡好。啧,这么一想,还有点失望啊……

  付思源仍然在谨慎地对抗连筱。连筱稀奇古怪的能力不是与生俱来的,否则她一开始就会选择一个最稳妥的方式关着我。

  她换取能力的代价究竟是什么呢?

  我想了想,问付思源:「你知道黄钦死了吗?」

  他点头:「你不见后我马上调查,收到了他死在别墅的消息。」

  「连筱莫名提前了杀死黄钦的时间。我猜,她能拥有你都找不到的能力是通过完成系统给的杀人任务,然后向系统换取的。」

  这个能力,不是取之不尽、随心所欲的,和付思源的力量有本质区别。

  仔细回想两天的区别和连筱提及付思源的口吻,这个推测八九不离十。这也是我放心和林叶子走的主要原因,连筱暂时威胁不大。

  「那也还是得当心。」付思源又绕了回来。

  「我知道。」我把视线挪回邀请函,「不去的话要不要和林叶子说一声?」

  「去也行,我和你一起。」付思源考虑了会儿,「还是算了,林叶子挺麻烦的。」

  我又想起点儿有趣的事:「你知道吗?连筱对你好像没什么兴趣。」

  付思源挑眉,好整以暇地看我,不知我想表达什么。

  「还有啊,林叶子也对你失望透顶。你不用担心人家烦你了,她现在恨不得用鼻孔看你。」我在挨打的边缘疯狂试探,「当男主当到这个份上,你也真是没什么人格魅力。」

  「无所谓,你不还是看上我了。」

  我悲痛拍腿:「咱俩要不是提前认识,还真说不准。」

  付思源:「……」

  打开饭盒,食物凉了大半。付思源不在乎似的,扒了一大口,战术吃饭。

  我就知道他听了这话肯定不舒服。

  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大概是很有用的,我被骂一上午的郁闷有所缓解,付思源却突然幽幽开口。

  「今天晚上你和我一起去改公司的人的记忆。」

  「那我岂不是不能睡觉了?」

  他咽下最后一口饭,理所应当道:「没有人格魅力的人,压榨员工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修改记忆麻烦得超出想象。

  记忆无法凭空删去。

  付思源在截出那段记忆后,他们的大脑会按照每个人的个性自动填充不同的事件。

  不仅要一个个修改,还要注意之前改过的人有没有遇上同在宴会的人。如果两人进行交谈,出现记忆相悖,还得再度修改。

  我被迫陪付思源熬了几个晚上,每次都是凌晨才睡。

  以至于到林风生日那天,精神头很差。

  林风和林叶子已经忘记了付思源宣布连筱是他未婚妻的事。

  林风看到我时眼睛一亮,等付思源也下了车,他的神情又落寞起来。

  「思源,你也来了!」林叶子则又像藤蔓一样缠上去。

  我和付思源对视一眼:唉,又来了。痴情男二无脑女二,经典搭配。

  可是林叶子要挎住付思源的胳膊伸到一半,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

  她心里划过一丝不对劲:【思源今天看起来好不顺眼。】

  林叶子烦躁地放下手,对我冷哼一声。

  【一定是季乔琦让我心烦……不对,我心里为什么也没那么讨厌她?】

  听得我担心记忆没修改成功,刚想偷偷和付思源吱一声,林风的心声又窜到耳朵里:【叶子太任性了,乔琦对我印象更差怎么办?我还怎么和付思源公平竞争?】

  吵得我头昏脑涨。

  「林少,我和乔琦先把礼物给你送进去。」不想再寒暄,付思源大手一挥,搭在我腰上,强硬地带我进了林家大门。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就理解为类似肢体记忆吧,别这么大惊小怪。」

  「你也用读心术了?」

  「情敌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付思源似笑非笑,跟警告我似的。

  我狗腿地在心里说:【季乔琦心里只有付思源。】

  付思源弹我脑门:「拜托你真诚点儿。」

  结合那天宴会的名单,我们已经把与会人员和他初步的关系圈的人都改了记忆,他们都不会记得付思源当众示爱连筱。

  众多嘈杂的心声中,却夹杂着一个刺耳的声音。

  【当付氏总裁的情妇,手里肯定有不少钱。】

  这太不对劲儿了,和那天有关的人应该都忘了付思源和连筱的插曲才对。我跟随直觉走了几步,为了避免危险,回头把付思源也拉上了。

  「付思源,有情况。」我压低声音,朝着一个略有些熟悉却寻不到这份熟悉感源头的人走去。

  那个人身上是统一着装的服务生制服,但头上戴了顶与衣服不太配的鸭舌帽,很容易让我们找到了人。

  这人低着的头随动作微微抬起,从我的视角,可以看到三分之二的脸。

  我瞬间想起他的身份——女主的吸血父亲!每个可怜励志的女主都必备悲惨原生家庭。

  为了避免后面一场家暴的戏,我很早就去和他断绝了关系。他只当能甩下一个拖油瓶,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没想到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我扶额:「混进上流社会的宴会这么容易吗?」

  先是连筱,又是一个普通中年人。

  付思源也认出了人,神色如常,牵着我转身:「总裁文,逻辑靠一边,全为剧情让步。」

  林风的生日,不宜大动干戈,我们不动声色地远离季父。

  可惜天不遂人愿,刚走几步,我的头发突然被极大的力气一扯,疼得我头皮发紧,倒吸一口冷气。

  「死丫头!」

  我咬紧牙关,除了初时的低呼没再出声。付思源眼疾手快,立刻把季父制住。他正要撒泼大喊,付思源扭住他胳膊,简明扼要道:「如果你敢在这说话,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主角的光环难得没引来围观人群,我瞟了瞟四周,示意付思源我们先出去。

  喷泉前一僻静处。

  还未停下,我冷冷对季父说道:「该给的赡养费你早就收到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我不会再给你钱。」

  付思源眯眼,对这种人直接摆谱撂狠话:「季先生,如果得罪我,你在南方很难混下去。」

  说罢,不耐烦地丢了个眼神,松开他,给自己的西装掸平褶皱。

  也许是被付思源不屑的眼神刺激,他毫无预兆地朝我冲过来,抬手狠狠扇了我一耳光。一瞬间的事,我根本没有防备,几乎被掀翻在地。

  我反应不过来,耳朵嗡嗡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付思源眼睛发红,把他撂倒在地。

  地上的男人四处窜逃时跌破了头,龇牙咧嘴,像烫熟的虾一样抱着身子,嘴里唔呀怪叫,但怯懦地不敢还手。

  柿子挑软的捏,他还挺懂的。我心里一阵恶寒,为了给女主安排个可怜的身世,就得有这种父亲。

  我胸膛起伏几下,恢复平静:「随便他闹,我们走吧。」

  我刚碰上付思源的手,他突然抽身往前走了几步,脱下西装外套,头也不转地一扔,正好盖在我的头上。

  「季乔琦,不许看!」付思源第一次全名全姓喊我,不容置喙。

  看不到,但能得听到。

  惨叫声此起彼伏,夹杂着难得一遇的付思源的骂街声。

  付思源丢下一张卡:「想报警就去,你这个伤,我收着手呢,赔个几千块顶天了。」

  灯光下,付思源看我一眼后,敛下眼皮:「肿了……」

  我拨下他的手,反过来安慰他:「行啦付思源。不吃点苦怎么当小言女主,这不是咱俩当初就知道的吗?」

  这是心里话,除了一开始的波动,我心里只剩被陌生人掌掴的愤怒。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也无须过多在意。

  但压下怒意的同时,我心头隐隐浮上点不安。

  我一直藐视总裁文里大多数人的智商。工具人,确实也不辜负「蠢」这一特征。但即便是这样的人物,即便有付思源在我身边开挂,那些剧情仍然在上演。

  头一回,被剧情裹挟其中的宿命感向我浓浓袭来。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女孩十二三岁的年纪,因为顶撞了父亲,被关进一片漆黑的小屋。

  我看到她捂着身上的鞭痕,在黑暗里抹眼泪。

  我不知道她是谁,只是有几分熟悉。

  我跨出去一步时,时间好像有了形状一般,飞速流转。

  女孩渐渐长成窈窕的少女,离家越来越远,大学毕业后,她进了一家大公司,成为了总裁的秘书。身边的人几乎都在找她麻烦,然后总裁再顶着只有我能看到的「圣光」出场。

  这是……书里原汁原味的主角和剧情?

  剧情进展到后半段,为了向女儿要一笔数额巨大的钱,季鹏程伙同他人绑架了女主。我凝神关注着这段剧情,焦急地看着事态发展。

  与绑匪周旋时,灵魂间好像有根看不见的线拉扯着我与那个半熟悉半陌生的女主猛地重合。

  他们把我的头死死摁进鱼缸,四面八方的水灌进耳朵,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满是液体。根本透不过气……

  极度真实的窒息感让我猝然惊醒。

  枕头湿透了,我喘息着抹了一把脸,一手的汗。

  天边泛起鱼肚白,渐趋明朗。

  脸上的伤早就被付思源治好,但我的心境再不能如初时释然。

  这个梦像冥冥之中的一种昭示。就像无论我怎么改变,剧情仍会照常上演。

  「乔琦?乔琦?」

  敲门声响了好一会,我才回过神来。

  「做噩梦了?你一直在叫。」付思源开门进来,神情一变,叹气,「你的脸色很不好。」他用手背摸了摸我额头,「有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呆滞着。突然问道:「你为什么给他钱?」

  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付思源却一下明白了我在指什么,甚至点开手机又给我转了几百万:「他要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来找你,你就把钱给他。」

  对原文的男女主来说,季父是一个打发不掉的麻烦。但对我和付思源来说,我们只是要多争取安宁的日子来快点走剧情。

  「也行。」我不置可否。

  「这人有毛病,别和他纠缠。」

  我们在晨光中四目相对。

  气氛凝固了一会,付思源故作轻松地说:「他有足够的钱,就没道理去策划绑架,我们不是一开始就要避免那段虐粉的剧情吗?咱又不差钱,是吧?」

  我不自觉有点僵硬,迎上他的视线:「你也觉得他绑架女儿的剧情还会发生?」

  显然,付思源也和我一样在担心着剧情的安排。

  明明我一早就算清了他抚养女儿所花的钱并愿意双倍奉还,我甚至考虑到了一次性把钱给全也可能被他借机敲诈,而选择往银行卡里定期打钱。

  可那么多事情都在告诉我,哪怕我已经做出和原女主不一样的选择,改变了事情的方向,后面还是会回归原位。

  「只是以防万一。我在呢,别想这么多。」

  我当然相信他,只是……

  我疲惫地躺下来,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时间还早,付思源你再去睡会吧。」

  再过两个小时,就该上班了。

  付思源隔着被子拍了拍我:「本总裁给你个小秘书放个假,今天好好睡一会。」

  他这个性居然没有把我从被子里薅出来?我露出一对眼睛,眨巴着瞄他。

  付思源耍帅地打了个响指:「我去换衣服,早点处理完早点下班来陪你。」

  响指声停,付思源已经瞬间从我房间消失了,但光听声音好像人还在似的。

  「晚上给你打包那家餐厅,还是下班后我带你一起去?」

  我高喊:「我也去!」

  「砰砰」,两声敲门声起,付思源神出鬼没,在门口悠哉地打着领带:「这么精神?一块去公司?」

  我转过身:「不必了。」

  重新闭上眼睛,因为梦境而起的慌乱像小鸡啄米一般慢慢消失殆尽。

  有付思源在呢,我告诉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离付思源回来还有段时间。

  我坐在客厅等他,看电视打发时间。

  新闻频道中,主持人报道着近几日的社会大事件。

  接二连三有人意外死亡,已经被警方怀疑为有人报复社会,刻意为之。

  停留了一会,我无所事事地跳转着频道,停在时下热门的选秀节目。几个差强人意的舞台后,终于接到了付思源的电话。

  我打量着他西装笔挺的样子:「不换个衣服吗?」

  毕竟,我喜欢的那家餐厅,招牌是小龙虾。

  5斤小龙虾摆上餐桌,我捋了捋袖子,套上手套开始狼吞虎咽。再看付思源,他优雅坐定,然后……慢悠悠地掏出了一副刀叉。

  「你——带着刀叉干嘛?」我嫌弃道。

  他利落地切开小龙虾的腹部,用叉子挑出虾肉,同样嫌弃地看了眼我油腻腻的手:「显然,是不想像你一样,而筷子又没法切东西。」

  剥虾壳是吃小龙虾的灵魂部分,他才不会懂。

  我故意把手往他面前摆,作势要摸他的脸。付思源不为所动,眼里写着「幼稚」二字,轻飘飘道:「你才不敢。」

  好吧,我确实不敢。

  付思源太做作,不断有人投来若有若无的视线。

  有人到我们桌前的时候我都没在意。

  「真巧啊。」

  付思源惜字如金:「嗯。」

  我忙着剥壳,过了会才偏头看了一眼。

  才一眼,一口虾肉噎在喉咙:「林、林叶子?」

  对于美食,她涉猎范围真是比我想象的要广多了。

  我咽下肉,端起职业假笑点点头:「真巧林小姐。」

  我已经做好应付她缠着付思源的准备了,没想到她真就是来打个招呼。同行的朋友从楼上下来后,林叶子就往门口走去。

  走到一半,她回过头笑了笑:「下次见了。」

  她走后,我感觉有点不习惯,问:「她怎么这么有礼貌,害怕!」

  「没有被为难,你好像觉得很可惜。」付思源状似无奈地摇摇头。

  那天我没追究付思源怎么难得话少,没抛出一个又一个阴谋论。

  直到周末和他见父母,我明白了。

  餐桌边,林叶子和付家一大家子相谈甚欢,我怂得当场就想转身离开。

  挽着付思源的手用力一拽,我瞪他:「你是不是早知道林叶子说的下次见是什么意思?」

  「的确事先听到了点儿消息。」他理直气壮,「我怕你爽约,用心良苦。」

  「你怎么知道我不肯?你就应该先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付思源低头,盯着我挪了方向的脚:「看,你这不就不肯。」

  僵持之际,林叶子抬高声音,望向屋外:「季小姐来了。」

  一个年轻人好像想站起来迎一下,付母一个眼神把他按回到位置上,也提高了音量:「让他们自己进来。」

  付父付母属意的儿媳一直是林叶子,其他人也对她印象不错。基本就是等她回国,两人就可以定下来。

  付家人不太喜欢我。尤其,我还是付思源秘书。

  秘书这职位,总是格外引人遐想。

  「季小姐怎么迟到了?」

  果然,一落座,就发难了。

  明明是他们故意提早了饭点,但我又不能明说……

  付思源随口诌道:「临时有个客户改主意了,乔琦要处理一下。」

  「是吗,谁啊?付氏最近的项目不是都敲定了吗?」林叶子好奇道。

  我没错过她眼底一抹狡黠的光流转而过。

  暗暗叹气,我面上不显,笑道:「是刚有合作意向的客户,还在了解的过程中,问题会多一些。」

  林叶子抿了口酒:「这样啊。」

  为了防止林叶子再问,我提起今天带的礼物。付家二老都喜欢书法,我和付思源特地搜罗了一幅他们喜欢的书法家的真迹。

  「这份礼物真是有心了。」

  我还没说完,林叶子又接了话。

  我心里又叹了口气,却听林叶子继续说道:「再过几个礼拜,我要陪男朋友回家一趟,还不知道送什么,季小姐帮我给点意见?」

  这话一出,各人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

  准儿媳没了……

  付思源接连给我夹了好几筷子菜,气定神闲:「看样子我们可以好好吃饭了。」

  此后,餐桌上的话题彻底跑偏。

  「叶子,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连付母也面露惊讶:「哪家的少爷,伯母可得帮你把把关。」

  「没听林风提起,这小子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认识的?」

  托林叶子的福,我一点没被为难,话题全然围绕着她。

  付母也勉强接受了我身为付思源女朋友的身份,不自然地告诉我以后有空可以来老宅和她聊聊。

  我脸上乖巧地笑:「好的伯母。」

  心里恨不得跑:还是再也不见了吧。

  临近散场,我找到林叶子:「你真的有男朋友了?」

  林叶子不屑地白眼道:「你以为我会为了你撒谎吗?」

  终于恢复她任性别扭的态度,我一时竟受虐般觉得舒适,忙赔笑:「怎么会呢?」

  林叶子对付思源幻灭是在她以为付思源见异思迁后,可我们已经抹去了那段记忆,她就算对付思源没感觉,也不至于转变这么快。

  「那……付思源?」我好奇试探。

  「我也不知道。」林叶子抿嘴,温和的一面让我目瞪口呆。

  「就是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她一甩头发,「再说了,本小姐又不是没人追。」

  不远处,付思源以为林叶子在纠缠我,故意按了按喇叭催促。

  「思源在叫你了。」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付思源。

  我的工具人女主生涯打那儿起,充了钱似的变得顺利无比。

  林风认清现实,不再像以前一样,一看到我,就用情意绵绵的目光追随着我。

  林叶子态度180度拐弯,虽然对我没有接受林风的事始终不满,时不时地刺一下,但我深谙大小姐本就自带刺头属性,早已见怪不怪。

  就连工作,也一帆风顺。公司的人都是早早摸准风向的人精,连他们的心声都在想着讨好我……

  付氏在年底有个招标会,正式开始前,我和另一个秘书在检查会场。

  会场各项设备交给她检查,我和几个负责人在核对招标流程,稍后报告给付思源。

  招标会还没开始,外面吵闹起来,像是在阻挡什么人。

  「乔琦,你出去看看吧,万一是哪家企业的人提前来了,这么闹怎么和总裁交代。」

  「好的,我去看看。」我示意他们继续,快步走出去。

  刚踏出门,哪怕只是个背影,我还是将她认了出来。呼吸滞了滞,我下意识朝会场挪了几步。

  连筱却有感应般抬眼,勾起红唇缓缓一笑。她突然灵巧地避开了阻拦,几步就拉进了距离。

  「我说了我和季秘书是旧识。」连筱没有继续走近,坐在会场外一张小圆桌旁,静静看着我,「别怕,我就坐在这。」

  「无关人员。」我克制着发抖的自己,对保安说,「请这位小姐离开。」

  话毕,我拿起手机要联系付思源。

  「你不想知道季鹏程的事吗?」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连筱和季父,在原文并没有交集。

  我企图读她的心,但没有任何信息。

  保安停了下来,他们都在看我的脸色,有些迟疑。

  「不想。连小姐,你可以离开了。」

  「明天是你生日吧?」连筱莫名道。

  我皱眉,有点不耐:「当然不是。」

  作为合格的穿书人,我牢记女主信息,她是春天生的,书里动不动就写她的微笑犹如春风,很难不印象深刻。

  连筱避开保安,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把什么东西放进我的西装口袋里。

  我连忙后退。

  连筱像是猜到了我的反应,自觉退到了安全距离。

  「不会啊,是你的生日,季乔琦的生日。」她一努下巴,绽开大大的笑容,「送你的礼物,生日快乐。」

  生日?

  穿进小说的世界太久,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过生日了。

  明天是12.11。想到这里,我心跳漏跳一拍。12.11,不就是我在现实世界的生日日期吗?

  所谓的礼物是一个U盘。

  平平无奇的外观,没什么特别。

  保险起见,付思源还是让人买了台新的笔记本,才敢插入U盘。

  U盘里只有两个文件,一个MP3音频和一个文件夹。

  我随手打开音频,低低的女声缓缓吟唱。

  (欢迎来到我黑暗的一面)

  (欢迎来到我堕落的边缘)

  (那将是漫漫长夜)

  本以为会是连筱录下的自己的声音,没想到只是一首英文歌曲。

  音乐还在播放,我没在意,点开了文件夹。

  猝然放大的图片让我心惊肉跳,不慎掉落了鼠标。

  我的视线里全是一片血红,再不能看到其他……

  「季鹏程?」顾不上捡鼠标,付思源接连点击了后面几张图片。

  无一不是季父双目圆瞠,心口扎着尖刀的照片,像是在血里浸泡过。各个角度,各种特写,死亡的惨状一览无余。

  (但有些东西终会幻化成空)

  (我肆意攫取直到你一无所有)

  我无意识地咬着指甲,心脏剧烈跳动得像要破出胸膛,照片上大片乌黑的血迹和青紫的伤痕,混杂着这首歌的低吟,光怪陆离的画面不住地闪过我脑海,我无法控制地轻颤。

  这是连筱在家里放过的那首歌,是我得知黄钦死时听过的曲子,是她杀人后狂欢般的疯狂仪式!

  我回想起了这份可怕的熟悉感,颤着手扑过去关闭了这一切。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足够小心,才没有再被季鹏程找上门。

  其实是他早就没法来找我。

  「乔琦。」

  「别看了,别看了……」我抱住付思源的身体不自觉在抖,「他死了,一定是死了。不用再看了。」

  我不住地重复,不知是在对付思源说,还是在告诉自己。

  照片上的季鹏程,除了胸口的致命伤,脸上和腿还分布着不同程度的伤,故意为之,像是泄恨。

  而那些部位,全都是他在林风生日那晚打过我的位置。

  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就是个疯子!

  暮色四合,清寒的风被挡在窗外,只有冬日的阳光滤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钻进来。付思源什么也没问,就这么安静地陪着我。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渐渐静心。

  我确定自己已思虑良久,认真对付思源说道:「我们报警吧。」

  总裁小说的世界,常有为了剧情发展不顾逻辑,甚至违背常识、道德的情况,但这次不一样,连筱杀了原文毫不相干的人,这意味着强大的小说世界无法在这件事上为她遮蔽。

  付思源考虑着可行性:「你觉得会有用吗?」

  我苦笑:「反正不会使事情变得更糟了。」

  报案时,我们省去了个中细节,只说收到了奇怪的U盘,于是第一时间来寻求警方的帮助。

  公司上下都有监控,警察问完谁送来这个U盘后,去调取了那段监控,连筱很快被锁定为嫌疑人。

  这几天,我一直在等消息。

  两天后,只等来了警方说嫌疑人已失踪的消息。

  他们怀疑连筱畏罪潜逃,虽然嫌疑进一步加强,但毫无用处,她的去向已不得而知。

  「我们查过她家附近所有路口的监控,居然没找到任何线索。情报组已经在跟进了,正在锁定嫌疑人的关系网……」

  警察还在和付思源继续说着,我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心里很清楚,连筱又在动用系统给予的力量了。

  她能够知道我的信息、我的生活,甚至躲避了警察的追踪。只靠她一个人根本做不到!

  回到家,我说出我担忧了许久的事:「连筱会不会已经把书里所有她要杀害的人都提前杀了?提前完成任务,然后立刻换取她想要的东西。」

  付思源疑惑道:「她的最终任务不是攻略男主吗?」

  「或许系统没有强制要求她刷好感度,而是只要达成某些事件就可以,上次宴会的事不就是这样吗?」

  「那她为什么对季鹏程下手?」

  这也是我尤为想不通的一点,她究竟为什么选中季父作为下手目标?

  连筱的那间房子已经被封锁,为了尽可能掌握信息,付思源在深夜时带我潜了进去。

  月上中空,除了路灯,周遭一片漆黑。

  付思源进门就按了灯,我咬着牙捶他:「警察肯定不知道在哪蹲着呢。」

  付思源一刻不停地进屋翻找起来,阻止我关灯:「我能没考虑到这个?放心吧,在别人看来,这个房子就是黑漆漆的。」

  我脚步匆匆地跟着付思源进了卧室,想到这是连筱的房子,一个人待着多少有点毛骨悚然。

  衣服都好好挂在衣柜里,我一件件翻,还检查了下衣柜有没有暗格,结果还真发现了一个。

  我有点失望:「几张照片而已。」

  是连筱的童年照,上面偶尔出现的年轻女子和连筱有几分相似,大概是她母亲。

  整套房子生活痕迹很浅,就像一个暂居的人,你知道有人住在这,但看不出她是这里的主人。

  「我们回去吧。」付思源认清现实。

  客厅里,沙发上扔着一本厚厚的圣经原文。

  扉页空白处,却用黑色墨水抄写了一句中文:光来到世界,世人因自己的行为是恶的,不爱光倒爱黑暗。

  我合上书页,放回原地。

  这本书,或许是这间房子里生活气息最重的一样东西了。

  连筱不见之后,我的生活回归抓马化的日常,一天要轮番应对找我麻烦的人。

  来到这本书半年多,但回想起这么多事情,总觉得比我当NPC那几年还漫长。

  12月的最后一天,从上午开始天就灰蒙蒙的。

  天空飘起细雨,风很大。

  去婚纱店的路上,风声呼啸不停,得用双手抓住伞柄才勉强不让伞被刮偏。即便如此,雨滴还是不断地斜吹进来。

  「天气这么差,你们就不能换一天吗?」林叶子抱怨,擦拭外套沾上的水珠。

  「他……比较急。」

  我随便找了个万能借口搪塞了过去。总不能说,你们这就是个小说世界,我和付思源担心节外生枝,已经待不下去了。

  店员热情地迎上来,脸上挂着职业微笑:「季小姐是等付总过来,还是先看看款式呢?」

  「他还没来?」

  林叶子大翻白眼,意思是,就这还叫着急?

  借口突然不攻自破。

  「我们先等等。」我对店员说道,拉着林叶子到旁边坐下,「他工作忙,刚下飞机,已经在路上了。」

  付思源实在没时间,我又没什么认识的人,一来二去,林叶子就这么慢慢成了我的朋友。

  想到最初见面到现在的变化,我不禁感慨万分。如果化敌为友是我的任务,我大概已经圆满完成了。

  「忙得看婚纱的时间都没有,别结婚算了。」

  她说话依旧不中听,我好笑道:「你反应也不用这么大吧。」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小说里霸道总裁是怎么做到动不动缠着女主的,付思源一直挺忙的。

  又因为他执拗地要尽早完婚,这段时间简直是连轴转。为了赶进度,好几个外地的项目他亲自去盯,机场公司两点一线。

  付家人的观念里,结婚不能急,大事小事都得安排。

  两相平衡下,婚期定在了2月份。

  林叶子又在见缝安利:「要是我哥,他肯定不会……「

  面前忽然出现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握着水杯的手松开后,屈起手指敲敲了玻璃桌,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我记得即将举行的是我的婚礼,不是葬礼吧。」

  阴阳怪气到了极点,不愧是付思源。

  林叶子毫无被抓包的不好意思,盯着桌上只有一杯的水,腹诽道:【够小心眼的,都不知道照顾女士。还好没和他走到一起。】

  想完,她后怕地摇摇头,看我的眼神多了一份面对英勇就义的烈士的崇敬。

  夸张这一点,她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多喝热水。」我把水杯塞到林叶子手里,赶在付思源和她吵起来前挽着付思源挑婚纱去了。

  付思源没带伞,身上的大衣湿了不少,我帮他脱下来先放到旁边。他突然疲惫地靠在我肩头,从后面环抱住我:「好累……好想你……」

  他这个人挺神奇的,神神叨叨的,总端着架子,又嘴毒又得理不饶人。但讨起你欢心来,几句简单的话就让人心头热热的。

  付思源挑挑选选,一连选中了好几件,笑着看我:「都挺好的,都试试。」

  「婚纱就得拖得这么这么长。」林叶子拖长声音,一边比划一边将她看好的两件让人拿出来。

  还没试我就累了:「太多了。」

  「就结这么一次婚,别嫌麻烦!」林叶子风风火火的,推我去试衣间。

  付思源长手一拎,把我怀里抱着的婚纱调换了一件:「不行,先试我挑的。」

  林叶子手一横:「付思源!没风度!」

  他故意从上到下扫了圈林叶子挑的那件,直戳她心脏:「没眼光。」

  「确实没风度。」眼看林叶子气得涨红脸,我忙警告地瞪了下付思源。

  林叶子小声嘀咕:「这婚倒也不一定就结一次……」

  我以为付思源又要生气,他这人可记仇可小气了,谁知他在没人处捉住我的手,笑得眼睛都弯了:」等我们下次结婚,我肯定每天陪着你了。「

  这话听来荒唐,不过我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心中稍有熨帖,但转念一想,等我们真的顺利更正这个世界后,付思源又会在哪呢?

  可能是店里的灯光太晃眼,亮得我眼睛都迷了,眼前渐渐结了一层雾气。

  难免怅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场一开始只被当作任务的婚礼,因为有了思慕的人,早就变得意义非凡。

  仓促却隆重的婚事。

  有点遗憾,有点珍贵。

  前一天晚上,我刚和付思源在网上敲定完婚礼细节,后脚就收到了付家人的邀约。

  很难不怀疑女主的被动悲惨技能——随时随地被刁难,已经发动。

  林叶子自告奋勇,推迟了和男朋友的约会。

  然后就把我按在梳妆台前捣鼓了整整两个小时!

  美其名曰:有备无患。

  她如临大敌地告诉我,付家一定对我不满意,趁付思源不在,物色了一个全副武装的美女在等我,只等我风尘仆仆地赶过去给我一个下马威。

  付思源正在和我打电话,沉默了一下,说道:「那你还是别去了。」

  恐怖如斯,付家真要把抓马精神贯彻到最后一刻吗?

  「我还是去吧。」

  我总不能躲到举办婚礼那天才见公婆吧?

  「嗐……你们不至于吧。有我在有什么好担心的?」林叶子描完最后一笔,利索地挂了电话,得意地冲我眨眨眼,「咱们出发吧。」

  如果忽略掉她兴奋不已的神情,我大概会比较信任她。

  这时,无论是我还是付思源,都以为命运的标杆总是对女主不公。从来没想过,小说世界恶俗的戏剧性,有时也会缠上另一方。

  飞机失联的消息被报道在下午4点。

  DG0428,是付思源乘坐的航班。

  我立即打了电话给付思源。

  无人接听。

  巨大的不安蚕茧般密不透风地包裹而来。

  「别急,过一会儿再打。」林叶子握住我发抖的手。

  应该不要紧的,付思源又不是普通人,怎么可能轻易出事?

  我无能为力,自我安慰地一遍遍在心里祈祷。

  再度睁开眼,郑重其事地按下拨打键。

  还是无人接听……

  我拔腿跑出店内,室外骤然降低的温度让我一片空白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只有一个念头:我得见到他。

  林叶子紧跟其后:「我男朋友快来接我了,我让他早点出发,先送我们去机场。」

  心越跳越快,疯狂窜动,手脚却渐渐冰凉。有风从路口来,寒冬凛冽的气息灌入口鼻,我一时呼吸不畅。

  路边的樟树下,空旷的街道上恰好不疾不徐地开来一辆出租车。

  三两步上前,我急匆匆地伸手拦车:「师傅,去机场。」

  「从这打车去机场?」

  这里位置偏,机场路远,多数人都会选择搭乘地铁。

  我急忙上车:「我赶时间,麻烦快点儿。」

  林叶子在车门关闭前挤了进来:「我陪你一起。」

  「也好。」

  我继续一遍遍地给付思源打电话,哪怕徒劳无功。但只有这样能让我悬浮的一颗心稍有寄托。我突然害怕,如果到了目的地,发现付思源没有安全落地,我该怎么办呢?

  「这路不对啊,怎么拐到这边去了?」林叶子熟知路线,皱着眉指方向。

  「有个人顺路,我去载一下。」师傅自知理亏,干笑着加快速度。

  「我真的有急事,你能不能把那单拒了,车钱我可以加。」

  「到了到了,就在前面。」

  司机接的这单是正常打表的,就不应该挣这份外快。但车真的很快就停在了路边,我忍了忍,只说等会儿要开快一点儿。

  路边那人慢吞吞的,我们催了好几声。他用手掐灭烟头,随手扔进绿化带,往掌心哈了几口热气,戴上灰扑扑的兜帽后才一步步走过来。

  「要命,冻死我了,今儿天真冷啊。」他搓着手,探进车窗和司机悠闲地打了个招呼。

  司机催促:「快点儿!」

  这人直起身子,突如其来地,从副驾驶向后挪了几步,打开了后车门,硬是把林叶子挤到了我这边,腾出了一个位置。

  林叶子被他挤得倒在我身上,我刚要替她开口教训人,一转头却哑住了。装作担心闹事,不想惹麻烦的寻常人的样子,随口抱怨两句,低着头避开了对视。

  林叶子的脾气根本压不下来,她之所以不开口,是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了。

  【怎么有两个女的?是哪个?】

  男人压制住打量的冲动,但心声清晰地传来。

  出入这片街区的多半是精致的年轻女人,而男人约莫40出头,胡子拉碴,最冷的一段时节,他身上却只套了件单薄的夹克,粗糙的手背皲裂了好几道口子,翻出紫黑色的皮肉。

  他和司机师傅的熟稔,加剧了我的不安。

  「师傅,我男朋友给我发消息说来接我了,你在前面把我们放下来吧。」

  司机为难道:「这个地方不能停车啊。」

  「没关系。」我拉住林叶子的手,「能停的地方再停。」

  几句短短的对话,我勉强扯起的嘴角再也挂不住。

  一来我看得懂交通规则,这里可以停车。

  二来我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了,从一开始这就不是随机性的犯罪,而是一起有预谋的蹲守。

  红绿灯转红,我抓紧林叶子,猛地扳动车把手,企图逃脱困境。

  后座那个男人动都没动。

  车门什么时候锁死的?我明明一直在注意司机的动作!

  「你发现了?」司机扭头,沉静地对我笑。

  指甲陷进肉里,我不寒而栗。

  还是那张粗糙平凡的脸,出口的却是轻柔的女声。

  他也发现了嗓音的变化。

  「哎呀,时间过了。」话音刚落,司机身上的衣服下陷,短发疯狂生长,面容模糊。

  一瞬之间,变成了娇小的女人。

  我当场愣住,连呼吸都放轻了,那股久违的凉意一阵烟地窜到脑中。

  林叶子的记忆中没有她,我却是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连筱歪着头,甜美地微微一笑:「只有两分钟,唉……」

  她睁着深如雾潭的眼睛,微笑地看着我,那朵散发甜腻腥臭的食人花,再度伸出枝蔓,层层包裹。

  电台里,主持人讳莫如深地谈起本市连环杀人案件。在警方锁定嫌疑人后,凶手仍然在不断犯案,死者皆为30岁以上的男性,事态危急。他隐晦地提到,为了不引起社会恐慌,上面已经封锁了对外消息。

  连筱眼神扫过我,关闭了电台节目。

  「我帮你摆脱他,我送了你一份这么好的礼物,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见到这个所谓的司机的第一面,我就听不到一丁点儿她心里的声音。关心则乱,这么奇怪的事我为什么没注意到呢?

  季鹏程被蓄意谋杀,无关人员接连死去。还有那个新闻消息,我早该想到的……连筱没必要随便杀人,她选择这么做,一定是有所图。

  她获取能力的代价,不局限于完成书里的任务。

  多杀一个人,多一分筹码。

  车停靠在一个监控死角,连筱和男人换了座位。

  「季乔琦!」林叶子大喊我的名字,唤回我的神智。

  她手里攥着一把刀,在男人起身的刹那,她拉着我往打开的车门处跑。

  「我操……」男人的腰侧中了一刀,他气急败坏地夺过刀,一巴掌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林叶子被打得双眼涣散,咬着牙起身。

  男人捏着刀的手慢慢握紧、抬起,我慌里慌张地挡住他。

  「程业!」连筱抱着手臂,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去开车。」

  血从指缝淌下,名叫程业的男人撒开捂着伤口的手,一脸震惊:「老板,我这样能开车?」

  「我不想再说一次。」

  连筱面无表情地绕开他,从包里拿出一张气味冲鼻的湿帕子迷晕了林叶子。

  「我常常在想,你这么不听话,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跟我走。我已经知道了他能轻而易举找到你的原因,我也知道了……要怎么应对。」连筱半抱着林叶子,锋利的刀尖在她细嫩的脸庞流连,「这是一场卑劣的不平等交易,但是你必须答应。不然,我会杀了她。你猜我做不做得出来呢?」

  我极力保持镇定:「你想向付思源要什么,你告诉我!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和他沟通,我保证,他一定会答应。如果你担心我们耍花样,我说什么话都可以由你来定。」

  「我已经不打算攻略男主了,傻姑娘。」

  连筱嘲弄地笑了一声。

  她笑得肩膀一抖,刀刃划破了林叶子的脸。雪白的肌肤沁出一滴血珠,连筱将血抹在刀身,痴痴地凝视着这抹鲜红。

  她笑得开心:「我不小心的。」

  谁会信呢?

  刀辗转到了林叶子颈侧,银色的刀光倒映进连筱的双眼:「我可能还会不小心的。」

  「我答应你,你要什么?」

  连筱松开林叶子,白皙的手指一点点靠近我。

  我躲开了她。

  连筱摁住我,指尖轻轻触在我的额头:「付思源在这里留下了一滴血,你愿意让我取出来吗?」

  果然知道得很清楚。

  我认命了。

  「愿意。」

  付思源曾经很得意地说过,除非我心甘情愿,否则没有人能拿走他滴下的这滴血。因为这滴血,无论我在哪里,他都一定能找到我。

  可惜现在,我还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就要再也找不到我了。

  【季乔琦,你要听话。】

  眉间的血被抽离。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别人的心声。

  时间对我来说不再有24个小时,只有黑白之分。

  从屋子的小窗往外看,能看到木房子的一角,外面偶尔会跑过孩童,他们脚下杂草丛生的土路上滚着羊群的粪便。踮起脚拼命张望的话,还能望见一层又一层的山峦。

  可惜在知道这些前,在浑浑噩噩醒来弄清处境前,我做了一个愚蠢的选择。

  我尝试了逃跑。

  程业发现的时候,我还想争取逃跑的机会,如果要钱,我可以给他。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程业目露凶光,拽住我的头发。

  只听砰的一声,我整个人都被他甩到墙上。

  我几乎被撞晕了,痛得不敢呼吸,动作稍大一些后脑就阵阵抽痛。

  程业高声喊连筱,连筱不在。

  他在屋子里打转起来,没一会儿翻出一根破烂的桌腿,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嗓子能喊得哑成这个样子。视线在渐渐模糊,我抱着头的手已经没了力气。

  如果死在下一秒就好了。

  太疼了……

  程业的咒骂声随着眼皮的越来越重变轻,黏腻的液体贴着伤口滑落,眼前糊了一团血污。

  原来不是汗啊。

  要解脱了吧。

  「不会死了吧?」程业惊慌地松手。

  程业把我拎起来,角落里有一个肮脏的废弃鱼缸,他把我的头死死摁进鱼缸,四面八方的水灌进耳朵,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满是液体,透不过气……

  当初的梦境以惨痛的现实复苏,连带着一些忽略的细节也突然复苏。

  季鹏程的狐朋狗友,叫程业。

  他狼狈为奸的绑架犯,叫程业。

  连筱杀了季鹏程,认识了程业。那段本该因为季鹏程的死消失的绑架剧情,在兜了几个圈子后回归原位。

  牢牢闭环。

  我认命地笑起来,每一次颤动胸腔扯着血肉,尖锐的疼痛有让人上瘾的魔力。

  我不停地笑,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到自己活着。

  程业锁门的时候吐了口唾沫:「这女人,疯的。」

  月亮升到最高处的时候,小屋会射进一缕银光。

  银光罩在我身上的时候,连筱回来了,程业和她报告我企图逃跑的罪行。

  连筱沉静如水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她在思考怎么惩罚我。

  程业得意地讲述时,我突然就不害怕了,也许一切很快就能结束了。如果连筱比平时下手再狠一点儿的话,或许我连痛都感觉不到。

  「你打她了?」

  「老板,我有分寸的。」程业被迫中止讲话,顿了一下:「老板,她要跑!不是我发现得早,这会儿都下山了。」

  连筱对着程业,垂眸笑了笑,极缓地说着:「是吗?你做得很好。我该怎么奖赏你呢?」

  半明半暗中,我好似又闻到了食人花那股甜腥的花香。

  …………

  程业再也没有出现过。

  醒来的时候,连筱在给我上药。

  头部已经缠了一圈纱布,但我浑然不知。

  门口缩着一个脸色蜡黄的女人,见我睁眼后挤了一下嘴角,局促地关上门离开了。

  「还疼吗?」

  擦药的手滑过我肌肤,带起一丝战栗。

  连筱揩去满手的药水:「他的命不值钱,只换了这么点儿东西。」

  干稻草下零零碎碎摆着七八样瓶瓶罐罐,崭新的药瓶,有些还没开封。

  「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听见我的声音带着破防的哭腔,伪装的冷静自如再也维持不下去。

  魔鬼以人们的悲伤和恐惧为食,我曾妄图战胜她,但过去我所竭力隐藏的一切,此刻再也压制不住。我把我所有的脆弱、不堪、绝望和孤寂都摆在她面前。

  她要品尝,她要洋洋自得,都无所谓了。

  连筱没有像往常那样勾出一个半真半假的笑来,她没有得意,也没有愤怒。

  什么情绪都不含地,安静地沉默了很久。

  「我的日子一直过得不好。有人告诉我,只要我来到一个世界,让一个男人爱上我,作为回报,我可以挑选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过后来我发现,未必要达成原本的任务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连筱的掌心停着一个比玻璃球稍大的珠子,晶莹剔透的外壳,内里血红,「只要填满这个珠子,我也能拥有足够的力量换取我的愿望。」

  她望着珠子的眼神又变得痴迷,这份狂热的源头很容易联想。

  填满珠子的代价,不言而喻。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觉得,我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从一个本就虚幻的世界去往另一个虚幻的世界,很可笑。是不是?」

  「我以前,确实这么想过。」

  在经历乱七八糟的剧情时,面对神经质的人物时,我无数次地以自己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人自居,俯视着这些「纸片人」。

  但真实与虚构,真的那么重要吗?或者说,我们真的能分清所谓的真真假假吗?

  我早就不明白了。

  连筱想要换人生的想法分辨不出错对,但她为此所做出的事则是毫无争议。

  不能称之为代价,而是罪恶。

  我好奇的只有一点:「你为什么还不走?」

  这颗血腥的珠子,已然瞧不出一点儿空隙,满满当当。

  连筱伸出手指:「因为你啊。」

  我?

  连筱一点点靠近,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宽大衣袖里露出的一截手腕,白得可以看见青紫的血管。

  「我要带你一起走。」

  纤细的手指点在我眉心。

  我呆滞地转动眼珠,什么也看不到。

  这里,在连筱取走付思源的血后,留下了一滴她的血。

  看守我的女人三十好几,连筱叫她陈姐。

  她替代程业的第一天,小屋的窗子被封死了,看不到一点儿光亮。

  陈姐躲避我的视线:「你姐姐也是为你好。」

  我听到过村里人和陈姐打听我们,在他们口中拼凑出了连筱编造的故事。

  故事中,我这个不长进的妹妹为了一个男人卷了家里的钱私奔,被发现后屡次想要出逃。姐姐连筱恨铁不成钢,在那个男人出国之际,把我藏到了这里,目的是不让他找到我。

  连筱从不为难我,我的手脚没有缚上叮当作响的铁链。没有一个绑架犯会这样对待伺机逃跑的猎物,以至于根本没有人怀疑她。

  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取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陈姐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少数开口也都是劝我理解连筱的用心良苦。

  除了偶尔进出,陈姐几乎一整天都在小屋。

  呆坐着的时间太过漫长,她大多时候会抱着部手机漫无目的地看。

  听到我和她说话时,她会翻下手机。但她不会回应我的问题,总是垂下脸庞,露出一个无措又讨好的笑来。

  我想起林叶子:「还有一个女孩也是村里的人在守吗?」

  我试探着。

  被关的第一天,我就没有再见过林叶子,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这里,事实上,我甚至不知道她还活着吗?

  陈姐憨厚地笑了一笑,又将头埋下去了,没有理我。

  白天的时候,连筱都不在,最早的一回,我也是傍晚才见到她。

  今天她回来得很早,门打开时外面的白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饿了吧?」

  连筱把筷子递到我手里,我摸索着碗,不小心碰到了汤水,烫得立刻缩回手。

  连筱打开手机照明,笑:「我做的,尝尝?」

  我难忍讶异地看她一眼,低头看时,是一碗做法简单的青菜肉丝面,最上面卧了个蛋。

  这是我曾经给她做过的面。

  「我真的想对你好一点儿的,我不喜欢你怕我。」

  我吃面的手一滞。

  「你想知道的为什么不来问我呢,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回答?」

  她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她知道我的想法,掌握我的动态。

  陈姐一个爱和村民聊邻里乡亲八卦的妇女,我怎么会认为她生性沉默寡言呢?

  连筱给了她报酬,她为此看管我,这才是最简单的关系。

  「林叶子……」

  「嘘……」连筱食指抵住我的唇,「我不想再谈了。」

  她所透露的任何消息,只为暗暗警告。

  每天清晨,陈姐给家里人做好早餐后才会过来。在她今天来之前,我解下了耳朵上的珍珠耳坠,扔向门边。

  我蜷着身体装睡,听见陈姐的脚步在打开门后停滞。

  那里有我昨晚故意吵闹后泼洒的一碗汤面。

  收拾完,陈姐拿着簸箕暂时离开。我压着狂跳不止的心脏,悄悄爬过去,透过门缝的光线观察到,那颗指甲盖大小的珍珠已经不见了。

  陈姐脸上根本藏不住事,没有提起捡到了东西,但破天荒地主动问起了我家里的事。

  那颗珍珠,她当然看到了。

  不仅看到,还打算只字不提,据为己有。

  我想起连筱编造的故事,有意分割我和她的关系:「我爸妈离婚得早,我跟着爸爸。姐姐一直过得很辛苦,前两年来爸爸的公司工作后,她和我妈的生活才改善了不少。」

  我的语气如此轻松,似乎是在追忆,但余光死死锁着面前这个女人的脸,一丝一毫也不敢错过。

  陈姐的神色明显变了变,僵着脸陷入沉思。

  抉择的到来必然是缓慢的。

  人们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部分,她无法说服自己背弃连筱所捏造的亲情,即便这份亲情漏洞百出,即使当初她也是为了钱相信这个说辞。

  哪怕言语间告诉她,我可以给她更多的钱,她也不可能立马反水。

  当晚,连筱照常来看我。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暗暗警告我,情绪也看不出大变化。

  她没能从陈姐口中得知我顺着她编的假故事。

  第2天,陈姐手机的声音一直放得很大。

  短短一条视频,她看了5次。

  是一条套路正能量视频。主播来农村扶贫,恰好这户农家收获网友同情从而得到巨额捐款。

  昨天一整天,她刷了很多关于致富的小视频,看向我的神情欲言又止。

  这个暗示对我的诱惑巨大,但我不能赌。

  最好的情况,陈姐愿意放了我。但是然后呢,凭我一个人能出了这座山吗?林叶子能安然无恙吗?

  「现在网民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还是会被忘记的。」我评价道,似乎被这条视频吸引。

  「有也比没有好啊,唉……」她重重地叹气。

  我知道她的家庭负担很重,养着4个孩子,家里还有两个卧病在床的老人,连筱给的钱在初时也许算得上天降巨款,但远远支不起这个家庭。

  我为她叹道:「养孩子真的不容易。陈姐,要不是得照顾家里人,你还年轻,去外面打工也能补贴家用啊。」

  说到难处,陈姐难得多话:「我没文化,出去能挣到什么钱?」

  她满脸苦涩,我忙安慰了几句。

  「要是能在网上挣钱就好了。」陈姐看着屏幕,不无羡慕道。

  「只要有粉丝,当然可以。」

  陈姐舔了下嘴唇,专注地看着我,但见我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尴尬地扯着嘴角。

  她又问了几次。

  我垂下眼,随意道:「我父亲以前为了让我进娱乐圈,向一个很有名的歌手买了歌,打算对外公开成是我的原创。一公布就会有很大反响,可惜后来我改变主意了。」

  有了作品,就有持续的关注度,其中价值,她看了那么多视频,不会不明白。

  我说:「陈姐,我可以把这首歌送给你。」

  「送给我?」她的心动是如此显而易见。

  我的谎言由她所渴望的一切而编织,这张网是美丽的、金灿灿的、她无法拒绝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地把手机递给我,总是黯淡的眼中满是期冀。

  在她的监控中,我拿到了手机。

  我看了眼日期,今天已经是2月8日,是我被关的第4天。

  哪怕留下的信息再多,看不见也是徒劳。

  这样的关口,付思源会上网吗?

  我抚向我的眉心,那里有连筱的一滴血。

  一开始,那滴血像有生命一般会在眉间可怕地跳动,渐渐地,它变得平和,就像融入了我的身体。

  陈姐散播的故事中,反反复复地提到了一个时间——7天。

  7天后,我所谓的男友会远走他国。

  事实上,是连筱会带我离开这里。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连筱需要我待在这7天,但显然,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碰过手机的第2天晚上,陈姐瞒着连筱叫醒了我,迫不及待道:「有老板要买版权。」

  我顿时清醒,这首歌只有我和付思源知道!

  我唱歌其实蛮难听的,但对方开价30万,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原创人来说可谓天文数字。

  「留下联系方式了吗?他叫什么?」

  陈姐着急忙慌道:「姓沈。他没给我留联系方式,要怎么谈啊?」

  姓沈……

  又一次希望落空,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复的了,三言两语打发完陈姐之后,浑浑噩噩地睡去。

  久违地梦见了付思源。

  他站在一片花海里,我跑过去抱住他,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不停诉说着这段时间的委屈和痛苦。

  但付思源一脸冷漠地拨开了我的手。

  「季乔琦,你搞砸了我的任务。」

  依旧是浓黑的眉,狭长的眼,如此熟悉的一张脸,怎么会露出这么冰冷的表情呢?

  我紧咬着嘴唇,破碎的哭声溢出喉咙。

  我呜呜地哭出声来,梦里的哭泣直延续到现实中来。

  钥匙插在锁孔里转动,发出轻微的动静。一点寒风先至,随即是大片大片的冷空气席卷而来。

  早春的凌晨,料峭的寒意比之冬日不遑多让。

  连筱立在门口,几粒寒星缀在天边,从我的角度看,就像在她头顶不远处。

  连筱的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按下弹簧小刀后快步向我走来。

  她拎起我时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物:「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学不会乖乖听话……」

  然后疯狂地举起刀。

  我一闭眼,刀没有落在我的脖子上。

  我的头发一截一截掉落,连筱毫无规律地,疯狂地割掉我的长发。

  连筱情绪极度不稳定,我不由得去猜引她烦躁的原因。难道联系陈姐的那个人就是付思源?「沈」,同「神」,这个自恋鬼是不是在掩人耳目?

  我心里隐隐生出点儿期待来,甚至敢拽住她的衣服:「他来了,是不是?」

  连筱狠狠推了我一把,我的手心蹭到了尖利的小石子。不等我起身,连筱扒开我的衣服,给我套上一件黑色袄子,提着后衣领连拖带拽地把我塞到了车上。

  我很意外,连筱不杀我,也不自己单独离开。

  天蒙蒙亮时,后面跟上了一辆越野车。

  我果然没猜错。

  喇叭声响,我越发觉得不是巧合,扯着嗓子呼喊道:「付思源,付思源!我在这里!」

  「季乔琦……」

  果然有了回应,虽然听不清,但肯定是付思源的声音。

  连筱腾出一只手来,把我摁在座位上,她的力气好大,我被绑着的双手根本使不了劲,索性放弃挣扎,只顾着大声呼救。

  连筱为了掩人耳目开的普通面包车被越野车越追越紧,但山路难行,始终超不过去。

  脑中骤然迸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趁连筱松懈时去抢她放在一旁的手机,她果然收手去夺回手机。

  这个当口儿,我用力地撞向她,连筱被我突如其来的撞动撞到边缘,我趁机疯狂转动方向盘。

  砰。面包车狠狠撞上山石。

  连筱揪着我衣领:「你疯了?」

  我没疯,只要付思源在,我不会有危险,但和她在一起就不一定了。

  「季乔琦,你别乱动!」付思源吼了我一声。

  付思源从车上跑下来,挥袖间两块石头从山上掉落,恰好砸在面包车前轮处。

  连筱怔愣了一秒,看着付思源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公平可言。」她如果要做到同样的事,就必须付出代价。

  她挟持着我从车上下来,一步一步后退。

  我脚下是高不见底的山崖,脖子上是连筱架着的刀。

  付思源赶来时,连筱的刀划破了我的皮肤。刀很锋利,过了一会儿就渗出血丝。

  「我希望你明白,我并不想你受伤,但是特殊情况……」

  还没说完,一块石头凭空飞来,击中了连筱的手腕。她闷哼了一声,手抖了抖,没放开刀,我的脖子反而添了一刀。

  野兽永远不会失去利爪。

  她得意地望向付思源:「我觉得我们谈谈条件会更好。」

  「好,谈。」付思源压抑着气息,双手紧张地滞在空中。

  「连筱,你还想带我走吗?」

  她迟疑着,没有应声,片刻后才道:「当然,而且我会成功的。」

  想要连筱松开她赖以生存的武器,无异于异想天开,但我和她的距离近在咫尺,如果想要影响她的动作,或许还有可能。

  再者,我总觉得,她不会痛下杀手要我的命。

  谈话间,刀刃偏离些许,我手肘猛地捅向她心口:「付思源,救我。」

  话毕,利用身体的重力,我整个人将连筱往后压。

  身后就是悬崖,连筱根本没有立足点支撑。

  巨大的尘埃滚起,连筱坠崖的一瞬间,我也一同跌落……

  一只手拉住了我。

  我知道他会及时拉住我的。

  付思源咬着牙伸出另一只手:「把右手给我。」

  我的右手拽着连筱,冷汗沁出手心,越来越难拽住连筱的手了。

  付思源努力向下瞄了一眼:「怪不得这么重。」

  即便是付思源,拉着两个人也很费劲,他竭力钩住崖边的大树,吃力道:「你放开她,她不可能会这样死了。」

  「我知道。」我告诉付思源,「我们最好带她回去。」

  连筱完全可以和系统换取获救的机会,她不会死。但如果让她离开了,又躲到暗处,再算计我们一次,那剧情简直没完没了了。

  最好控制着,直到我们走完剧情。

  「知道了。」付思源理解,一个字一个字憋出来。

  连筱却平静得异常:「你刚刚是想杀了我吗?」

  「你就快掉下去了,那些能力你还要攒着去另一个世界吗?」我冷汗直流,「你再不向系统求救,你会死的。」

  她漆黑的瞳仁闪烁着疯狂:「我曾听说过,怯懦的善良,会一辈子记得自己犯下的恶。」

  连筱说的和我说的,根本是驴唇不对马嘴。我死咬着下唇,拼命提右手,根本没力气回复她莫名其妙在意的问题。

  付思源额头突突地冒着青筋,似乎到极限了:「你松手。」

  付思源手臂附近的沙石松动,尘土呛进我们的口鼻。

  飞扬的尘土中,感官再度变得敏锐。连筱举起垂在身侧的手,一根一根,一点一点,掰开我拉着她的手。

  她的嘴唇突然蹭过我的手背,停留片刻:「你会永远记得我的。」

  「连筱!」

  她像断翅的蝶般向后仰去。

  …………

  我一阵恍惚,脑子里满是连筱下坠的画面。回过神来时,付思源把我圈在臂弯里,焦急道:「乔琦……乔琦?」

  我脱力地倒在他怀中:「我没事。」

  [恭喜玩家达成隐藏结局——攻略女配。恭喜玩家达成隐藏结局——攻略女配……

  分辨不出方向的声音传来,我跪着朝悬崖下望,什么都没有。

  「付思源,这什么情况?」

  那个声音却好像只有我能听见,付思源随着我东张西望,最后,也向深不见底的崖底望了一眼:「你别想太多了,她不可能死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疑惑道,「有个声音在说我们已经走到结局了,你没听见吗?」

  话音未落,一股神秘而巨大的吸力拉扯着我整个身躯,我仰头,震惊地望着毫无影响的付思源。

  他眼中满是惊慌,朝我奋力奔来,这短短几厘米像是会自动延伸似的,怎么也跨越不了。

  我的意识愈发昏沉,失去控制的身体极速坠落到一片混沌中。

  [恭喜玩家解锁奖励——回到现实世界。

  (正文完)

  【番外:连筱】

  ——有一个台灯,我看它是方的,你们看它是圆的。

  [警告……警告……检测出生命危险,是否向另一个世界转移?是否向另一个世界转移?

  戒指的红光大闪,耳畔是猎猎风声。

  系统的界面自动弹出来,屏幕之中,我看到了自己。我像悬崖边上一只老死的鸟,不停下坠。

  死亡面前,我不能免俗地想起了我的母亲。

  想起当年她看我的眼神。

  和季乔琦在崖边时往后瞥的那一眼如出一辙。

  我永远记得这个眼神。

  她们是真的想要我死,不留余地地,带着恐惧地孤注一掷。

  我明明是为了她们好啊,她们为什么会这样看我呢?

  「我没有做错什么。」我偏着头,平静地把刀扔到地上,这把刀沾染了继父的血,让我很恶心。

  酒瓶子碎片都还沾在母亲头上,我半蹲下来想要替她捡开。

  我的手脏了,都是污黑的血,她拂开了我的手。

  我去洗干净了手,重新蹲下来。

  母亲又避开了我,看我的眼神复杂得像一个面对猎手的猎物。

  我愣了愣,看了眼手掌,这才明白,根本不是脏的问题。是啊,她自己一脑门的血,她在乎这一点做什么?

  在认识这个男人之前,她不是这样的,她不会这样用这种陌生的目光看自己的女儿。

  父亲刚抛弃我们那年,我记得有一回雨下得很大。

  没人去修房顶,雨水不断滴在床上,我们把桶和脸盆放在漏雨的位置。两双眼睛,盯着盆里的水,过了一夜。

  她把我抱在怀里,她说对不起我,生下了我却让我过苦日子。

  学校的同学有时会欺负我,他打我,我就打回去。他打我一拳头,我就一定要还两拳,只要没吃亏我就不觉得苦。但是母亲哭了一晚上,我知道,其实是她觉得很苦。

  第2天她看起来心情很好,久违地打扮了自己,还把我叫到镜子前给我卷了头发。

  「筱筱像公主一样,真好看。」她对我说。

  母亲重新开始上班了,常常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房子再也没有漏过雨,我的衣服变得崭新,没有小男孩再笑话过我。

  但我始终遗憾那天她说爱我的时候我没有回一句我也爱你。

  因为我再也不会说出口了。

  她好像只会偶尔地爱我一下,又或者,她忘记了她很爱我。

  她像所有可怜却可恨的女人一样,一再把目光停留在男人身上。

  如果一样东西,她给我的比别人要多,那我就再也不要了。

  她扑在这个死人身上哭的时候,头还在流血,我突然发现她是一个很愚蠢的女人。

  「妈,我送你去医院。」我走过去,我可以包容她的愚蠢,但她得听话。

  无意间踢到了刀柄,利器落地的弹跳声让她心惊,我真的很不喜欢她这样看我,我低头看他们混杂在一起的血迹,故意说道——

  「这颜色真好看,像不像你们经常喝的酒。」

  「你疯了吗?」

  ——你疯了吗?

  季乔琦也不止一次这样问过我。

  瞧,这个世界是多么奇怪啊,季乔琦会对不怀好意的情敌笑脸相迎;对屡次刁难她的人视若无睹;哪怕对实施暴力的父亲也再三忍让。

  却唯独怕我。

  我帮她们解决了问题,她们却怕我?

  多可笑啊……

  我跟了季鹏程半个月。

  季鹏程每天挥霍着从女儿那里讨要的钱。有时我就坐在邻桌,听他一瓶酒下肚,吹得天花乱坠,我心里无比厌恶,二人视线相对的时候,却从眼角牵出一个虚伪的笑来。

  那天晚上,季鹏程向我要了电话号码。

  我欣然答应。女人杀人,其实有时会更容易。

  我预备要他死得难看些,要把人关起来,要用最钝的刀子一刀一刀慢慢刮下去。

  前几天买了新的相机,我会好好拍下来,求饶的、痛苦的、狼狈的、下贱的样子全都留下来。这是预备给季乔琦的一份礼物,但她那么胆小,怕是会吓哭。

  我笑了笑,想:还是丢进收藏品里吧。

  对面的人已经开始吹嘘起鼓鼓的腰包了,见我饶有兴趣的样子,他飘飘然地炫耀起了这笔钱的来源。

  「丫头片子就是赔钱货,老子不是看她现在能拿点儿钱回来,一巴掌能把她掀晕。」他得意地夸赞着自己的武力,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殴打女儿的情景。

  娇媚的笑容未变,我歪起了头,一只手伸进了口袋里,偷偷弹开了弹簧小刀。

  多么令人作呕的男人……

  然后在那个昏暗的小巷里,这段无法消免的血缘关系,被一把刀抹除了。

  有一个台灯,我看它是方的,你们看它是圆的。我这样的人,注定是这些人的克星。我不在乎生,不在乎死,只在乎他们的死亡。

  他再也无法纠缠她,这是我送给季乔琦的礼物。

  我曾经伤害过她,我感到很抱歉,我想要对她好。

  但她并没有领情。

  选择来到这里,为了拥抱将来的全新生活,势必要付出一些代价,哪怕是自己不愿意做的事,这是我早就预料过的,一切都是等价交换。

  直到我发现,规则是可以打破的。

  只要付出的代价足够大,我甚至可以凌驾于系统的任务之上。

  于是从某一刻开始,像悄然打开了的一个阀门,一个念头慢慢滋生,生出枝蔓一样爬上我的脑袋:我要去的地方,我想加上一个人。

  我想要带季乔琦走,她选择了逃跑。我告诉季乔琦要听话,她费尽心思向外界传递了消息。

  「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学不会乖乖听话……」

  我换下她的衣服,疯狂地割断了她漂亮的长发,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只要能够离开,我要做的事就一定能成功。

  断掉的头发四处散落,季乔琦捡起一截断发,忽而仰头,沉默地直视了我一会儿:「你不杀了我吗?」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我真的不想伤害她。

  季乔琦宁愿跌落悬崖也要推我坠入深渊,如此心切地摆脱。

  所有关于未来的幻想泡泡在那一刻全部被戳破,像是往我胸膛里插进来的一把血淋淋的刀。

  从头到尾……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可悲臆念。

  [危险……危险……是否向另一个世界转移?是否向另一个世界转移?

  系统再次急促地催促起来,戒指的红光时隐时现,到了极限。

  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账会一一结清,会不知不觉掐住你的咽喉。我并不抗拒自己的死亡来临的那刻,只是常有遗憾浮现。

  我曾经很爱我的母亲,可是我可能还没学会或者不懂得怎么相处。

  后来,我想为了季乔琦去学一学。

  但我没有机会了。

  所有的人,都恨不得我消失。

  「我曾听说过,怯懦的善良,会一辈子记得自己犯下的恶。」

  纵然不是她的过错……

  嘴唇擦过季乔琦的手背,我留下了一个隐晦的吻:「你会永远记得我的。」

  最希望她能记得我的好,但最后,只需要她记住我就好。

  我摘下戒指,抛下了万丈深渊。

  这世上实在不需要一朵腐烂的花在黑暗中生长。

  【番外:现实世界】

  「夫人睡了3年,终于醒了。」

  无边无际的混沌中,一些凌乱的场景闯入我的意识中,一个冷漠的声音紧随其后。

  「总裁,可以开始准备肾切除手术了。」

  陌生的人接连涌入,烂俗到不知看过多少次的小说台词因为身临其境的真实分外可怕,我捂着肾尖叫。

  「不要挖我的肾啊!」

  一嗓子把自己从病床上嚎了起来。

  入眼的是色彩单调、消毒水浓重的病房。

  连筱坠崖的画面再一次充斥脑海,我头疼得直敲脑袋,下意识喊着:「付思源?」

  刚刚做的梦太真实,配上让人肾疼的台词,我还以为自己和付思源穿到了另一个古早虐恋总裁文的世界。

  「小姑娘醒了?」

  还没下地,帘子那头突然有人主动问起我。

  我这才认真扫了眼周围,一间普通的二人病房,打扫得很干净但看得出医院的岁月感,总之不会是小说世界里动不动处于顶层的单人豪华病房的模样。

  我茫然地掀起隔开二人的帘子,那个和蔼的阿姨正在打电话。

  见我望过来,对我笑道:「你爸妈可嘱咐我了,你醒了给他们打个电话。」

  太阳穿破云层,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向8点半,嘈杂的喇叭声偶有传来,陆陆续续的人群进出医院大门,拎着的早餐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从窗外收回眼神,阿姨手机里隐约传来的我亲手给我妈挑的彩铃歌曲。

  床头柜上的手机一亮,屏保是我喜欢了很多年的偶像。

  我真的回来了。

  我妈来接我出院时,我随口打听了一下住院的原因。

  低血糖导致的突发昏迷,被送进医院打了一个晚上的点滴。

  往事还历历在目,谁知现实中居然才过了一晚。

  「这么大个人,也不注意身体,幸亏是在公司,有人看得见,你要是昏在你那小破出租房里,死了都没人知道。」回头看我呆呆的样子,她气不打一处来,「季乔琦,我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我晕晕乎乎地挨骂,跟着办出院手续的时候,看着身穿白衣的护士,发懵的脑子忽然清楚了。

  那些穿回来的人,如果身在医院,不都是和主治医生对视一眼,一眼万年吗?

  付思源会不会穿成医生了?

  「妈,我得见见救我命的医生,当面感谢一下人家。」

  好说歹说,我得以扒着门缝看了眼正在工作的医生。年近40,国字脸,慈眉善目,一头自然卷。

  一句话总结:不是付思源。

  公司给我放了两天病假,但我闲不住,仍然在周一按时去了公司。

  打听了一圈公司有没有派遣新的领导过来,或者是什么总公司的太子爷来他们这体验基层了。

  答案无一例外,都是——你想什么呢?

  一个关系好的同事调侃了一句:「乔琦,养病期间没少看言情小说啊。」

  一句话说得我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是啊,那都是小说剧情,付思源既不是小说里的人物,又不是现实世界的人,我怎么可能再见到他呢?

  这晚,我躺在床上,无力一点点漫过心头,怅然若失的懵懂慢慢过去,失去付思源的恐慌在又一次一个人度过夜晚时杂草般疯长。

  付思源是真的不在了。

  阳光照旧明朗,清风依然温柔。只是这些生活的细枝末节,一再提醒我:我的生活,再也没有付思源了。

  正值假期,爸妈又催了一次婚,非要我去见他们一个朋友的儿子。

  我比以前更抵触的态度惹了我妈疑心。

  「乔琦,是不是已经谈男朋友了?之前住院,你王阿姨说你醒来就在喊一个男孩子的名字。」

  我微微愣了一下,想起付思源,眼角控制不住地红了,瓮声瓮气地应付:「分手了。」

  我爸看气氛不对劲,忙用胳膊肘捅了她两下。

  细微的动作我看得一清二楚,借口说出去透透气。

  才出了门,我爸追了上来:「闺女,咱父女俩好久没一起走走了。陪老爸体检去?」

  他揣着个小黑包,里面是杂七杂八的证件。

  「怎么不和妈一起?」

  「她说话不中听。」他夸张道,「我就只乐意我闺女陪我。」

  我努力打起精神:「行啊。」

  我很少来医院,好多流程都不清楚,说是陪我爸,其实就是跟在后面拿拿东西,跑跑楼层。

  不少体检项目都要等好一会儿。

  等我爸的空当儿,有个年轻的小护士不住往我这边看。

  没一会儿,她走了过来,压着声音问我:「小姐姐,你是不是叫季乔琦?」

  我疑惑地回看她一眼。

  「是啊。」

  我没给这家医院惹事吧,怎么会知道我名字?

  「你当心点儿,咱们医院有个病人有点儿问题。你出院第2天,我们发现你床底下有个戒指,想联系你回医院取一下。」

  我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和脖子:「我从来不戴饰品的。」

  「是啊,后来一查监控,发现是一个心脏病患者偷偷摸摸跑那间病房去了。我们把戒指还给他了,谁知这个人就开始各处打听你的信息。医院肯定要保密的啊,这个人就开始各种旁敲侧击。医院这阵子都传开了,啧啧啧……「小护士一脸嫌弃,「年纪轻轻,长得也挺好看的,谁知道是个变态。」

  「他叫什么?」我赶紧追问。

  小护士一滞:「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姓付。就是提醒你一句,在医院小心点儿,尤其是住院部6层……」

  拔地而起的希望从心底生长,我不顾小护士诧异的目光,转身朝住院部奔去。

  「季小姐,别打人啊,别冲动!」

  病人家属围在电梯前,又是一队推着车的人,我甚至都挤不到前头。在医院,最不缺的就是忙碌焦急的人群。

  我迫不及待地朝着楼梯狂奔,快要到6楼前,心狂跳得仿佛要破出胸膛。一步一步走到楼道口,却莫名地不敢向前。

  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突然开了门,医护人员拦着一个瘦削的人,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死命挥舞着双手:「季乔琦,你不是要来揍我吗?走这么慢?」

  护士瞪大眼睛瞥他,向我干笑道:「还没出院呢,季小姐你有什么事可以报警,没必要自己动手是不是?」

  我脚下一顿,不敢相信地缓缓走过去,像是怕他下一秒会消失在阳光下,一点又一点,不敢眨眼地,缓慢地,走到了他身旁。

  付思源瘦得不行,我扑到他怀里,他的骨头硌得我脸疼,疼得我泪水夺眶而出。

  「你怎么才找到我啊?」

  付思源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带着他独有的漫不经心:「我来了。」

  无名指被轻轻套上一个戒指,我低头一看,是我们为了让小说里的男女主结婚挑的,他将它带到了这里。

  又休养了半个月,付思源才出了院。

  见父母那天,他上网查了一堆攻略,打着领带西装笔挺地来了。

  在一堆穿常服的人里,显得奇奇怪怪的。

  「见家长要正式。」他给我看他的小笔记。

  我爸居然还真的挺满意,私下和我说这小伙子认真,很靠谱!

  饭桌上,随意谈道:「小付啊,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你现在从事什么行业啊?」

  付思源自信一笑,这个问题他提前做过攻略了。

  「有车有房,父母双亡。不会让……」

  「你什么意思?」

  他话还没说完,吃饭的人俱是一僵,我哥站起来,让嫂子把小孩抱走了,拿着拖把眉毛一横就要来揍他。

  …………

  27岁那年,父亲挽着我的手把我交给了付思源。我们对彼此宣誓,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们将爱着对方、珍惜对方,直到永远。

  30岁那年,我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小男孩,眼睛像他,嘴巴很像我。

  我34岁那年,付思源36岁。孩子上了幼儿园,每天早上哭得天崩地裂。教儿子学习的付思源,有时气得直哭,哭得比小孩还惨。

  我43岁时,儿子已经上了中学,第一次打架被请家长那天,是付思源接他回来的。他们大吵了一架,要不是我拦着,差点动了手。

  我逗他没了主角光环是不是发现平凡人的生活也挺不容易的。

  他笑着说是,人类是如此脆弱,会被病痛打倒在床,会在方式不当的时候被一堆人当成变态,会有极度渴求却接近不了的人,会在在一起后感慨时光如水,留不住舍不得。

  我52岁,付思源54岁。我们去看了东边的海、北方的雪,西北的山峰巍峨庄严,横向看去连绵不绝,江南的水面落满了白花,一派多情。

  我53岁,付思源55岁。他的心脏又发了病。和前几年不一样,他再也没有踏出医院。

  闭眼前,他让儿子出去了一会儿,和我说了一个烂谐音梗。他说他要死在55岁这年了,但是不想看到我在那「呜呜呜呜」。

  我配合着他愚蠢的笑话,笑着笑着,在他心脏停止跳动的那刻哭了出来。

  我60岁,付思源死后第7年。儿子带回一个漂亮的女孩告诉我他们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我小心地翻出个大红包,我告诉他,这是我和你爸一早商量好要给你包的。

  我66岁,付思源死后第13年,我的父母也相继离世。

  我70岁,付思源死后第17年。他们带着孙女来看我,想接我一起住,我偏头,眯着眼睛仔细看清楚阳台上的花花草草。这是我和付思源打理了几十年的家,我真的不想走。

  83岁那年,付思源死了30年了。我的床头围着一圈我最亲爱的家人,他们有的在说话,有的在看我,有的在哭。

  我想笑呵呵地告诉他们,我这一辈子过得很幸福。但我已经很老很老,年迈得没有抬起手的力气。

  我的身体老去、死去。

  白光炸开一团雾,那具垂垂老矣的躯体跳出一个年轻的我的灵魂。

  灵魂是如此地轻盈、年轻。

  是27岁那年的我的模样。

  白光铺展出一条路,付思源从另一个世界走来,我贪婪地望着他。不看照片的时候,我几乎记不得我和他年轻的样子了。

  可他现在就这样站在我面前。

  付思源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拽得二五八万的,插着兜,斜着身子向我伸出手来。

  「季乔琦,我已经陪你过了一辈子了,该轮到你永远陪着我了。」

  我也朝着他伸出手去。

  付思源来到这个不熟悉的世界陪了我一辈子,纵然只有短短几十年,也是一个人的一生。

  而往后的漫长岁月中,我也会前往一个未曾接触过的地方。但那个地方,有一个人,他是我此生最大的梦想。

  (完)

  发布于2022-07-05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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