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_经过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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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意乱情迷,这绝对是意乱情迷!

  纪珍棠的呼吸被他几句话搅弄得乱七八糟,她自我感觉气息和心跳都重得发慌,不知道一侧的男人有没有听见。不过依照这人温厚斯文的性子,就算是听见也要装不知,把图谋不轨的晦暗念头埋在绅士风度之下,见他如此正派的神色,她反倒恍惚、迟疑,体内火苗蹿升。

  图谋不轨,她又仔细想这个词,称得上吗?

  感慨一番,什么叫说话的艺术呢?

  但凡他说一句“今天不合适”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好像留了些期待,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后患无穷。

  但他说的是:今天不接吻。

  就像是一个不成文的戒律,与她无关的理解也可以说通。

  只是因为,他今天不干这件事。

  “又要问我,又要惊吓,又要胡思乱想的以为。”钟逾白看她愣了半天,笑着看她,漫声揶揄了一句,“小脑袋,又转出些什么想法了。”

  她伶俐的口齿想被磨平,话变得很少,被噎的。

  “想吃什么?”他又问。

  这话让她醒了醒,想起一件不大不小的正事:“我今天请你吃个饭吧,一直以来受你的恩惠,还没好好表达过感谢呢。”

  钟逾白没有推辞,说好。

  他琢磨了几秒她的用语,又道:“不说恩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纪珍棠没有接话,她在美团看美食店。

  半分钟后抬头,钟逾白已经将车开上路,她问:“今天礼拜天,海底捞六九折,你吃过吗?”

  钟逾白默然,像在思索。

  “学生党专属的,好好珍惜。”她一本正经。

  他说:“可以试试。”

  纪珍棠继续巩固她的论点:“人的期待值和快乐的成本是成正比的。当你变得越来越有钱,越来越厉害之后,可能你领会不到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小确幸,但是对我们来说,上了一整天的课,好累呀,出门吃上一顿打折的火锅,大概就是最美妙的事。”

  钟逾白说道:“我未必能感同身受,但是可以理解。”

  她欣慰地点头。

  理解就是共情的基础,这是很不容易做到的能力。有时候同一屋檐下的人,也要短兵相接,互相伤害。缺乏一点理解,人跟人的信任就这样轻易地瓦解崩塌了。

  理解万岁。

  纪珍棠快迈步到店门口时,忽然神经兮兮又有点迟疑,她担心钟逾白不会是喜欢吃火锅的人,因为钟珩就不爱吃,他说觉得火锅臭臭的脏脏的,这个形容当时把她气到不轻,说你爱吃不吃!

  眼下却又怕因此怠慢了贵客,她回头瞧了瞧钟逾白身上的干净衣服,听说有钱人的衣服都不能手洗,万一沾上火锅味,她岂不是罪大恶极?

  穷思竭虑好一阵,钟逾白已经款步走到她前面,见人不来,问句怎么。

  “你要是不喜欢吃就说哦,不要跟我客气。我也不是因为打折贪便宜,是因为喜欢吃火

  锅。”

  “?_[(”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话有点绕,她细细思考了会儿。

  他解释说:“比起吃什么,和谁作伴才更值得期待。”

  这话的意思相当于,只要和你一起吃,我都接受。

  说罢,钟逾白随一位店员走进包厢。

  “我那个幼稚又傲慢的前男友才不会这样想,他有时候会表现得挺体贴人,但体贴人的前提是让自己首先满足,比如他会尊重我的想法问我吃什么,但在这之前,他不吃的东西要统统pass,在他可以接受的里面再让我挑。”

  纪珍棠一边吐槽着一边坐下来,想了想,又说:“话说来说,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一种不完全的退让,也算是退让吧。”

  她自言自语完,忽然惊恐说:“完蛋,我好像被你宠坏了,看谁都处处毛病。”

  钟逾白笑了:“是你对自己的容忍度太低,明明还可以更坏一点。”

  纪珍棠抬起头,“那你做好准备,我即将在无法无天,横行霸道的路上越走越远。”

  他笑意变深,喝了一口温水,“我期待着。”

  两个人都不吃辣,能少些气味,很快,清汤锅底摆上来。

  纪珍棠夹肉说:“我非常讨厌在两性关系里出现的一个词汇,患得患失——好吧,可能不止男女爱情,所有的感情都是,这一秒有了,担心下一秒没了。对方一个动作都让人猜测好久,怀疑是不是不忠,怀疑是不是不爱。健康的爱情,不该这样疑神疑鬼。让人猜忌爱或不爱,那就是不爱。”

  有道理输出,必由现象引发。听完绕口令一般的话,钟逾白没和她深入探讨这一类的问题,并不打算发表他的看法,且仍以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不动声色地收好他的主观情绪,慢慢悠悠地反问一句:“谁让你患得患失。”

  纪珍棠想到的是苏云梨和钟珩,但又想到自己和爸爸。

  “我只是在笼统地说这样的一种现象,拒绝打探。”她双臂交叉,以示拒绝。

  他微笑:“好,我往后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你会不会让你爱的人患得患失?”她又问。

  钟逾白斩钉截铁:“不会。”

  在必要的时刻,他不兜圈子,必要的坦诚,让她欣然一笑。

  纪珍棠说:“我能问你一些别的问题吗?”

  他用“请便”的眼神大方回望。

  “你有很多仇人吗?”她被这烟雾笼得有几分不知轻重了。

  一边问着,一边嫌热,纪珍棠将外套脱了,露出旗袍短袖下雪色的两条长臂。

  “什么叫仇人?”他反问。

  “想置你于死地的人。”

  钟逾白想了一段时间这个回答,他没有直接回答:“如果有朝一日我摔下来,非但不会有人接着,还会遭到许多冷眼。”

  她听得出来,他在极力柔和,冷眼都是尽可能收敛的说法了

  。

  “所以我不能跌落。”

  钟逾白这个人很深邃,他说这样信念感很强的一句话时,倒也没有咬牙切齿的迹象,没有恐惧,没有狠话,也让人看不出高高在上的冷气,反而在这汤锅的热气之中,他卷起的毛衣袖口,如常的举止,波澜不惊的神色,倒是令人感到温暖平静。

  所谓水深无声,人稳不言。

  稳到可怕也是一种境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纪珍棠看了他半分钟左右,竖起两根手指:“第二个问题,那天我们在飞机上跳舞的事情你有没有跟别人说。”

  他失笑:“怎么会有这样的担心?”

  “哦,没有担心,我在想,我最近在话剧社里打杂,下个月要排一出戏,是音乐剧,你可不可以陪我练舞?我感觉你很懂舞蹈。”

  钟逾白嘴角轻轻地勾起一点。

  思忖着她出其不意迈进的这一步,背后的秘密。

  严格来说,加上今天的意外来访,算是第二步了。

  “不害怕了?”他问。

  她说:“不想害怕了。”五个字,被她用带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势说了出来。

  他莞尔,轻道:“随时奉陪。”

  说完,钟逾白主动提:“第三个问题。”

  纪珍棠问:“你看过《喜宝》吗?讲了一个剑桥的女学生被一个巨有钱的香港老——”

  话音未落,钟逾白无奈地笑了下,像是早就听过八百遍一样的无奈。

  他没有打断人说话的习惯,但纪珍棠主动停了:“你看过?”

  钟逾白仍是无奈,摇一摇头:“和迦陵讲完,又要来和我讲,每天把故事说给不同的人听,期望搜集什么样的回答?”

  纪珍棠一惊:“他他他!好哇,亏我那么信任他,居然告密!”

  钟逾白笑而不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停止对丁迦陵的口头鞭挞:“比起他,当然是你的答案对我来说更重要。”

  钟逾白说:“人与人不同,情感与情感不同,心与心不同。参考别人的故事没有意义。”

  她看着他,等下文。

  他继续道:“如果是我,不会选择那样的方式开始。既然发展的轨迹无法重叠,怎么做参照?”

  闻言,纪珍棠夹肉丸的手一顿,溅出几滴烫水。

  同时,他简单地给出一部分观点:“让自己快乐,比研究鸟和笼子更要紧。心自由了,没有什么能够困住你。”

  纪珍棠出神。

  钟逾白用漏勺,不疾不徐地替她捞出全部的丸子。在一旁的小碗里晾一晾,方便她待会一口一个。

  “说到快乐,我要告诉你一个事,我下午不是说在创造吗,有一个好消息。”纪珍棠思绪乱飞,忽然想到什么便打开手机,想把老师发的那个入围的消息给她看。

  小小的插曲发生。

  纪珍棠突然发现那个奖项的网页打不开了,她以为网络不佳,切换到流量还是不行。

  眼看她眉心就要揪成团——

  “不着急。”

  钟逾白简单的几个字让她舒展了一些。

  纪珍棠发现他和别的人有什么不同呢?常常说话不带“要”字,

  不要着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成不着急,不要哭,说成不哭,不要怕,说成不怕。

  这样的语气,少许多压迫与教导,多点安抚与温柔。

  这是一种埋在细节里的关怀,很难伪装出来的一面。

  “好吧,反正到嘴的鸭子飞不了。”她不再执着,放下手机。

  与此同时,包间门被推开。

  店员送进来一只精美的包装袋。

  钟逾白接过,放在桌面,推到她的眼前,说道:“南方的冬天很折磨人,外面冷,里面热,怎么穿衣,怎么保暖,总觉得束手无策。”

  纪珍棠冷了下。

  穿大衣热,脱大衣凉,她现在华而不实的一身衣服,的确是让她有点束手无策的征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关注到这一点,请人购来一条羊绒披肩。

  “当它一次性的用,不用怜惜。”

  纪珍棠是怕沾上气味,迟疑了一下,又被他看破心事。

  先是天价的鞋,又是名牌的披肩。当一次性,不怜惜。她稍稍放宽心,将披肩裹在手臂上,随后笑起来:“大老板,能不能体恤一下平民百姓呀,我现在胆战心惊。”

  钟逾白不回答,却生硬地加入一个话题:“在话剧社里,有没有演过莎翁的戏?”

  “哪一部?”她问。

  “Hamlet,里面有一句词,很有名气。”他看着她,柔声说道,“你是万物的灵长。”

  纪珍棠微怔,随后乱七八糟地红了脸,低头咀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记得这句台词,但似乎主语不同。

  原句是,人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

  她不知道他是记错,还是故意的。

  把莎翁千古流传的精髓思想,讲成了一句缠绵悦耳的情话。

  ——你是万物的灵长,所以万事万物都不及你珍贵。

  餐后,钟逾白把她送到落棠阁,在街口的海棠树底下,车停下,他陪同她往弄堂里走。

  纪珍棠收紧大衣,腕上挂着披肩的包装,一脸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忍住,偷偷向他透露了自己的品牌名。

  “Begonia,这是海棠花的一种。”

  说完后,她露出一种羞涩的,又有点小喜悦的,孩子气的笑容。

  二人驻足在店铺的风雨灯前,虚掩的门里投出光线,细细长长,不偏不倚地落在他们的中间。

  钟逾白低头望着她的笑面,问:“有什么寓意?”

  纪珍棠娓娓道来。

  “我妈妈是星洲的华侨,外婆也是华侨,外公是去那边做生意的法国人,外婆和外公过世得很早,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所以妈妈一直以来过得很辛苦,但是妈妈现在苦尽甘来,也遇到了真心诚意对她好的人,虽然那个男人穷穷的。妈妈跟我不一样

  ,她一点都不物质,而且她很容易满足——哎说偏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想了一想,抓了个不一样的重点:“会法语?”

  纪珍棠说:“有选过课,但不瞒你说,我的水平很烂,选修课只去了两节,去的两节正好老师都在放电影,期末整个课程成绩都挂掉。所以我到现在也只会说,你好,谢谢。对不起,借过这种很简单的——哦,还有一句,Jet’aime.(我爱你)”

  她笑眯眯地讲完,倒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转念觉得他应该听不明白。

  然而钟逾白却出其不意地接了一句:“那我比你强一些,多学会两句。”

  她神色惊喜,连忙用双手揪起两边耳尖,做出在洗耳恭听的姿态。

  钟逾白也为方便她听清,轻微欠身,凑近她耳垂,嘴角带一点点绅士风度的笑意。低醇的嗓音混着细细沙沙的风声,被吹进她的脑海中:“ébé.(我也是,宝贝)”

  风彻底把落棠阁的店门阖紧,那道泾渭分明的光线便也一瞬消失了。一排小窗格子里透出的昏黄光影,让人的影子压着影子,彼此交织。

  弄堂的深处,被填满赤色的古旧砖墙,经过百年岁月洗礼,布满战火与繁荣的痕迹,最终这里一切趋于陈旧与平凡。

  唯有此时,在黑夜里肆意流淌的情愫是崭新的。

  他的身上,食物的气味褪去,烟草的气味也褪去,只剩漫长的香水后调,如陈年的橡木,弥漫的醇厚红酒,没有丝毫的攻击性,却让她一点一点地沦落,浸入这凛冽又温暖的夜。

  明明很熟悉的音节,但她脑子生锈,反应慢半拍,呆呆地问:“什么意思?”

  他切回中文,微笑说:“意思是,晚安,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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